秋子下班後回到洗了個澡,給自己換上了寶藍色的高領紗質襯衫,配上一副黃K金的耳環,她把頭髮梳成一個髻,露出了修長的脖子。今天是大馬和夏喜的大喜之日。
昨天在電話裡說得很匆忙,大概只說了時間和地點。她拿了錢包和證件,一身藍色的的打扮。
出了巷子口。初春的陽光變得有點溫暖,但仍有那麼一點涼意。她抓住灰色毛絨毛套,伸手叫了一台計程車。
有人按了二下喇叭。很熟悉的聲音。
是蔡。
『一起走吧?』蔡今天也穿了西裝。
『你知道去哪?』
『馬先生也打給我。』
秋子坐上了車。聞到蔡信崇噴了一種很熟悉的香水味。她看了他一眼。他笑了。『很香吧?好久也沒用它了。妳喜歡嗎?』秋子點點頭。
『走吧。』秋子掏出了煙。一陣反胃想作嘔。她還是把煙放了進去。
『怎麼了?』他發覺嗜煙的秋子把煙拿出來又放回去。
『沒事。』她用衛生紙摀住嘴巴。『走吧。』
蔡信崇把車停好。看秋子仍忍著不適。『妳怎麼了?昨天上班喝太多了嗎?』
秋子把窗子打開。『空氣不太好,我剛覺得你香水還不錯,怎麼一會兒就覺得很噁心?』
『不要做那個工作了。回家吧。』蔡信崇也開了他那邊的窗子。他拍拍秋子的背,『有好一點了嗎?』
秋子沒回他。一會兒,她開了車門,
她在路邊吐了一點水,乾嘔又咳個不停。
『妳要不要送醫院?』蔡扶著她。『唉,幹嘛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秋子扶著電線杆,她冒著冷汗。『走吧!都說好時間了。』
『妳真的可以嗎?』
秋子點點頭。
到了法院,公證廳裡的人沒有幾對。大馬穿很輕便的休閒長褲,站在門口等秋子他們。夏喜今天勉強精神了點,她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看得出來她特別讓自己沒有醉。
蔡扶著秋子向他們走來。『小秋怎麼了?』夏喜走過來,仔細地端佯著秋子。
『昨天喝太多了,她吐得亂七八糟。』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大馬自己走了進去。
夏喜看了秋子一眼。也跟著進去。
秋子有點無力地半倚在蔡的身上,她的臉色有點蒼白。蔡的手很有力,她在他的懷裡,感受到一種特有的安全感。上一對結束了。換大馬和夏喜。
秋子拿出印章,在結婚證書上簽名蓋章。
蔡信崇也一樣。
在她和蔡之間,是大馬和夏喜。這一對曾讓她痛心的情人,幾經反反覆覆,還是結婚了。夏喜微笑著,讓大馬戴上了一個粉紅色的鑽石。夏喜再幫大馬戴上同款的鑽戒。
今天是大馬和高梁姐的大喜之日。秋子又感覺到一陣反胃,怎麼今天噁心得這麼利害?她示意蔡信崇她要趕快回去。蔡點了點頭。
儀式很簡短的結束。她現在才看到,夏喜穿了一件黑色鑲珠花的長絨袍,她的頭髮依舊長到腰,只點了口紅,尖瘦的身材讓她很高佻,但大馬更高。
在大馬身後的,是蔡信崇。他微笑著。秋子發傻似地看著大馬和蔡信崇,現在在她的眼裡,大馬似乎不是那麼重要了,信崇今天很好看。黑色的西裝,灰色的襯衫,配上修長的西裝褲,他看起來,呃,很好看。忍一下,等等就回去休息了。秋子假裝微笑著,想用一隻手撐住桌子。
讓大馬和夏喜先行走出去。她的手稍微地離開了桌面。秋子再也不支體力,昏了過去。
『孕婦不要熬夜,要多休息。不要讓她再喝酒。血壓太低,要多吃營養的東西。』
『最好不要再抽煙。您太太身體很差,要多注意。』
『是,謝謝醫生。』
秋子醒了過來。『幾點了?』
『中午了。』蔡信崇坐在病床邊。他舉起手腕看了看手錶。『肚子餓了吧?我去給妳買東西吃。』
『不餓,我想回去了。』
『嗯。』
她看了看手上的點滴。『我怎麼了?』
『妳知道妳懷孕了嗎?』她坐了起來,蔡阻止了她,『喂,妳休息一下吧?』
『坐也算休息。』她堅持坐了起來,髻不知何時散開來,她的臉有點蒼白。
『妳懷孕了。』他握著她的手,『回家吧?妳也不適合上班了。』
她沒回應。『再說吧。』
『妳聽我的話好不好?妳有貧血,血壓太低。妳的工作都在半夜,很傷妳的身體,如果妳真想疼愛他,那麼妳就不要再上班。』他端了一杯水來,『喝一點。』
秋子接過杯子,那溫開水從蔡的手裡,傳來了溫度。
『這樣吧,我幫妳去跟房東說退租的事,那裡的東西,把貴重的帶走,其他的不要了,今天就跟我回去吧?』他低頭徵詢著她的回應。『好不好?小秋?』
『再說吧。』秋子放下了杯子,自己躺下,『你先回去吧,等等我自己回去。』
蔡信崇生氣了。『跟妳說了那麼久,不知道妳在堅持什麼!我父母不會介意,因為那件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現在妳懷孕了,如果還讓妳待在台北,我的良心又過意得去嗎?妳是我老婆耶,我怎麼可能放妳和孩子在台北,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他會健康嗎?』
『妳應該知道那裡才是妳的家,這種生活妳也應該知道不是長久之計。看看妳!』他抓住了她的手,秋子被嚇了好大一跳,握緊了拳,『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妳自己看看!妳瘦成什麼樣子!如果妳再這樣下去,我想小孩遲早還是會流不住,還不如我現在等妳一起回去!』
『我現在不想回去。』她的臉別向另一邊去。
『好,那什麼時候?妳什麼時候回去,給我個期限!』
『再半年吧。』她看著點滴的瓶子裡還剩半瓶。『你先回去吧。反正你有我的電話,知道我住哪裡。』
『那妳不可以消失不見。』他放鬆了捏緊她手,一放手,是一圈紅腫。『答應我。』蔡信崇的語氣很溫柔。
過了一個星期。蔡把車停在附近的停車格上。他提著一袋營養食品,快步地走進了公寓,熟悉地按了電梯裡的數字。他把煙和鑰匙放在口袋裡,再點數了一下袋裡的東西。有維化命B群,有奶粉,有一堆他買來,專門補充孕婦用的營養食品。
這樣小秋即使在台北,他也可以多少照顧她一點。
電話裡再三詢問,她今天早上六點下班,確認她的確乖乖的,沒有喝酒。他早早就出了門,把小偉託給了父母,便開車出門。
走出了電梯,在那個鐵門,旁邊有個紅色的小按鈕。
一樣的聲音。
沒人回應。他再按了按。過了一會兒。有人開門了。
一個睡眼惺忪的女生開了門。『我來了。』
『你是誰?』那聲音很陌生?
沒錯呀,是這個樓層,這個地址。怎麼不同人?『妳是?』
『我住這裡啊。』
『那不是有個趙小姐?』
『哪個趙小姐?』那女生隔著鐵門揉揉眼,『喔,你說上個房客嗎?那個在酒店上班的嗎?她搬走了。』
『搬去哪裡?』
『不知道耶。我不認識她。』
『可否讓我進來看一下?』
『喔,那你等我一下。』那女生把門關上,過了一會兒,她開了門。蔡走了進去。
那個熟悉的紅色的床單不見了,晾衣架也不見了,衣櫃也變了個方位。化粧台上不是她的化粧品,而是擺了一疊厚厚的原文書。還有筆記和筆散在桌上,椅子上是一個學生用的運動型背包。
小秋搬走了。蔡嘆了一口氣。
向女房客道了謝。走了出來。
想了想,又按了電鈴。『小姐,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妳有房東的電話嗎?』那個女生點了點頭,回頭拿出了一個掛了好幾串吊飾的手機,她按了好一會兒,給了他一組號碼。
聯絡過了房東。原來出了院,小秋隔天便搬走了。她還大方地留下洗衣機,補償提早解約的損失。房東問他要不要把洗衣機拿走,他推辭了。他再問了房東,是否有秋子的手機號碼。
比對後,還是一樣的。秋子不想被任何人找到。現在的手機是關機狀態。
蔡打了通電話,通知姓林的高中同學,再查了一次她的資料,還是找不到人。奔跑了一天,忍到晚上,再去了那一間酒吧。
酒吧的吧台換了另一個女人,但小鬼還在。但秋子留給小鬼的手機,也是舊的。
蔡垂頭喪氣地坐在車裡,看著送不到秋子身邊的營養食品,散落在袋子裡,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蔡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敲了下方向盤。
寂靜的巷道裡,五光十色的招牌,蔡信崇就這樣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也不動地。
這下又是石沈大海了。
在城市的另一頭裡的工業區,秋子流著汗,在生產線上。她束起了馬尾,手邊剛送走了一組,很快速地,又組裝另一個成品。穿著最簡樸的牛仔褲,她罩著口罩,專心地工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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