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她問。
『我們班上,有個女生。她和我不錯。我們有曾經嘗試交往,考慮彼此的前途。』他又咳了一聲,把煙熄掉了,走到冰箱拿了一罐啤酒。這樣很像在壯膽,或許說,像是在發洩。
『我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坐直了身子。時間己經一點了,她有點愛睏,但現在的情形,讓她覺得,需要再聽下去。
『沒啊,就這樣啊。』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身從家裡帶上來的睡衣,現在穿在身上,真的很突兀。她緊靠著床一邊的牆角,凝視著這個看了好幾年的臉孔,現在變得非常冷靜。
冷靜的臉又張開了嘴巴喝了幾口啤酒,再把手把上脣邊的泡沬抹去。臉微微地潮紅了。她拉起被子的一角,蓋在身子上。他把被子推開一邊,坐好後,把啤酒放在小几上。深呼吸一口後,他說,『其實,我都在她們家的公司上班。要不是她,我們二個人怎麼可以日子過得那麼安穩?』
『我剛來台北的時候,不敢跟家裡說錢不夠用。我去打工。』
『到了大四,我要考研究所,沒法子打工。妳也知道,我媽和我爸,一個月根本賺不多,我又讀私立的大學,要買摩托車,要和同學出去玩,生活什麼都要錢,房租也要錢。』
『其實,我不想這樣說。但事實就是如此啊。沒有她,我們根本沒法子一起住。』
『我跟她之間不像我和妳這樣。但卻是很溶入現實的啊。』
志秋半夜二點衝出家門。
她用跑的,跑出巷子口,到了便利商店,買一包煙,蹲著點一根,然後,放聲大哭。
今夜裡,大馬仍在夏喜的店裡繼續喝酒。
夏喜在別桌交際著,有一桌看起來像是道上的混混,他們叫了二瓶約翰走路黑牌二十一年,幾個人在桌上點了一些小菜,先是在談什麼,然後沈默地喝著酒。本來小姬是要送濕紙巾的,可是他們說不用了。
夏喜注意到這一桌來頭不小。不管如何,她不想出事。
坐了上去,她先大方地先自己倒了一杯,跟所有的人敬酒。
會意了,這是老板娘。
點了點頭,他們開始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大馬依舊坐在吧台上,但煙抽完了。今天早上和夏喜在床上的激烈性愛,說實在有點讓他感覺疲累,今天又在外面跑了一天,也醉了。
他現在想去找一家二十四小時的咖啡廳,喝一杯熱咖啡,想想事情。
嘖嘖,小姬今天很辣呢。
他把錢付給小姬,看到她今天的超低腰牛仔褲,露上一截腰身,她習慣短T恤,寬版咖啡色或黑色的皮帶,和一雙名牌慢跑鞋,她的耳朵上是花俏的星星月亮太陽,上次是龐克風,一堆像刺又像箭的東西。她的頭髮削得更短了。露出她頸部,好像最近也瘦了不少。
『嘿,阿妹丫,幾點下班啊?』
『六點啊。』她自己點上了一根煙,把零錢給了大馬。
『噢噢噢。』他點點頭,抓抓自己的額頭。轉過身,跟夏喜點了點頭,示意要走了。
那一桌的一個男人,很是魁梧,他的大手握著酒杯,一口喝了一半,又跟夏喜不知道在說什麼。她走不開,跟他揮揮手。
大馬推出門。
和他錯身而過的人,是趙志秋。
她一臉落寞。
她一進門,坐在大馬的位子上。小姬站在吧台裡,拿給她菜單和濕紙巾。
『喝什麼?』
『有什麼?』志秋不敢抬頭,滿臉的淚痕。
『今天啤酒有買二搭一。』小姬注意到她的臉,『小姐妳沒事吧?』
大馬本來走出去了,又走進來。他坐在志秋隔壁的位子上。現在的他突然情慾高漲,想要找人做愛。
小姬,好像不錯。
『喂,我等妳下班好了。』
『要幹嘛啦?』小姬給志秋時間讓她慢慢看。志秋用濕紙巾擦了臉,抬起頭來,看著小姬,『小姐,我要台灣啤酒。』
『好。』小姬多看了她一眼。
啤酒,杯子,小菜,都在桌上了。志秋自己倒了酒,喝了一杯。
一杯沒感覺。她又倒了第二杯,連冰塊都省了。
『小姐妳心情不好啊?』大馬看她一直猛灌。
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好杯中物的聚類。拿酒杯的方式,五根手指頭握住杯子,會讓啤酒加速退冰。不加冰塊,會不好喝。
更蠢的是,進酒吧裡喝酒的人,不會臉上掛著淚。
他們習慣戴著一副面具,告訴所有的人,他們很吃得開,日子過得很爽,所以來喝酒像是到便利商店買一罐紅茶一樣,輕鬆平常。進門後大喇喇地坐上位子,點上一根煙,或者把濕紙巾隨意地擦擦手,再用拇指和食指扣住杯子。
一飲而盡。
而她卻像在喝開水。
宿醉後的的早上,是讓人不想醒來的懶散。床上只有一個人共享二個人的空間。翻了個身,還是只有自己。
頭痛得要命,痛得人不知道神魂是不是還存留在身體裡。
快到了中午的時刻,陽光從窗簾透了進來,照在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上。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澄明透藍,遠方的南港四獸山看得一清二楚。
志秋把窗簾拉好。她身上還穿著昨天去酒吧的的衣服。牛仔褲,粉紅色的T恤,連襪子也沒有脫。
這是哪裡呢?
她拍拍自己的腦袋。
昨天在酒吧喝了一瓶啤酒後,就半醉了。那個坐她身邊位子的男人,不知從哪裡又拿出來一瓶黑色的酒,叫她喝幾口。他昨天在自己的耳邊說什麼也忘了,反正,到後來,她就爛醉了。
趴附在那個男的身上,聞到一股男性的香水香。
那種香水,像是一種極為微妙的香,在他的衣領間播散開來。還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吸引著她就要往無限的深處去。昨夜她喝醉了,伏在他身上,沒有哭泣,只是像個小孩子,依著,腦子的血液奔流,心跳好快。
她掏出了一張千元大鈔。站在吧台裡裡的小妹妹,一臉好笑地看著她。
她看起來好小,好年輕。
她來不及想再多什麼,還沒拿錢就倒在大馬的身上了。
現在,就是這樣。她躺在他的床上。忘了昨天怎麼回事,她大概口裡一直說著,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吧?
這裡很漂亮,有一整片很漂亮的透明玻璃窗,從天花板垂到地板上的紗質窗簾。
她的錢包和煙被放在床邊的燈桌上。找尋一下開關,那躲藏在縷花刻草的燈罩下的黃色燈泡熄了。她起床後,把被子揚了揚。
飛舞在空中的毛屑和細微的纖維,透過陽光後,不停地飛著,飛著。
沒有拖鞋,米黃色的大理石地板,是發著涼的。他很細心地幫她關了門,還上了鎖。
她現在一定很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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