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非常想吃稀飯。
不是燉得濃稠的粥品,也不是略帶甜味的蕃薯粥,而是如清湯般的白米粥。
米心才剛熟透,米粒八分熟爛,粥湯僅稍顯糊狀,如白湯水般浸潤著白淨的
米粥。吃入嘴裏輕輕一含,可以感受到米的彈性,用舌頭將米粒頂在上顎,
則可以輕易地使其糊化,滑入喉中。
在婆家吃飯時,不太好意思麻煩婆婆特地為我煮粥,尤其我對粥的口感異於
常人,若要特意交待婆婆,實在過意不去。所以這幾個星期,回台南兼課時
,每每要求母親幫我熬粥,也只有對母親,才能任性提出無理的要求。於是
當我回台南時,母親總特地幫我買用新嫩的薑醃製的醋薑,吃起來特別清甜
爽口;買用醬油糖燉炒的麵筋,沾浸在稀飯裏滋味特別香濃。再配上幾樣青
菜,往往就讓我唏嚦呼嚕地吃了好幾碗。
這種在某個階段,突然渴望吃到某種食物的情況,曾出現在大學時期。一般
的大學女生在吃自助餐時,都點半碗飯,不知道真的是食量小,還是因為在
大庭廣眾之下,不好意思吃太多。可是那一陣子,我因嗜食白米飯,除了三
樣菜色之外,餐餐都點一碗半的米飯。同學當然對於我的食量頗為驚訝,但
當時若要我只吃飯不配菜,似乎也能令我吃得津津有味,足見在那段時期,
我對白米飯有多麼瘋狂的渴望。
近日讀了蔣勳的書──《天地有大美》和《美的覺醒》,這兩本都對於生活
和感官上的美感提出說解,其中敘述到「味覺」時有這麼一段話:
雖然我們是通過了感官來感受美,可是如果只是感官的刺激,卻又無法
構成美的條件。在一個餐廳裡大吃大喝,可能到最後讓自己的腸胃都受
傷了;口腔裏雖充滿了各種的味道,卻沒有辦法感受到任何一杯飲料一
份食物的美好,其實這樣可能對自己的感官造成傷害。吃到飽的文化,
會不會反而是一個心靈空虛的文化?
讀到這裏,發現:人的確常常在精神上得不到滿足時,藉由食物來慰藉心靈
的空虛。我也不例外。彷佛透過味覺的滿足,可以滋補心靈、為心靈填補虛
空。或許因為生理上的胃腸飽足感,是最具體、最實質的一種補償方式,這
是一種作為生物的快樂還是哀傷呢?
因為是生物,所以當飢餓的感受被消除,滿足了生存的本能,也就容易得到
快樂;因為是具有思考能力的生物,所以當心靈空虛,卻企圖藉由飲食來填
補,豈不令人感到哀傷?
由於專業分工的關係,一般人想要品嚐美食,不再自己下廚烹飪,而是上餐
廳享用由廚師服務的餐品。但是偏偏我們到餐廳時,總難吃到令人為之驚嘆
的美食。也許是因為中低價位的餐廳所提供的食材品質不佳,但更可能是廚
師只將烹飪當成職業,當他在悶熱油膩的廚房中揮汗如雨、當他在大量點餐
出菜的壓力下忙碌不已時,我們怎麼能期待他能煮出什麼美味可口的菜餚?
有時和朋友聚會,笑談彼此都不太願意回家吃飯,因為媽媽煮的菜色都吃膩
了。可是捫心自問,我們又何嘗下廚為家人做飯?當我們都嫌棄廚房的悶熱
油膩避而遠之時,「媽媽」卻是無法拒絕進入廚房的偉大女性!
近來,常在電視上看到由男性下廚的綜藝節目,他們在潔淨清爽的寬大廚房
裏做菜,而且往往是由另一位助理從旁協助。他們看似輕鬆的邊談天邊做菜
,所有的食材都已洗好、切好,所有的調味料都已量好、放好,然後在談笑
間簡單的完成所有步驟,最後一起坐在優雅的餐桌前,分享用了半個小時煮
出來的「一道菜」。
曾經和朋友提到下廚的經驗,大家多有共同的感受──煮完一頓飯以後,全
身黏膩疲累,看著一桌的菜色,卻完全沒有食慾!現實的生活應該就是如此吧!絕非綜藝節目所呈現那種夢幻般的過程。
然而烹飪應該不是僅有這種累人的感受,還可以有令人愉悅的層次吧!
蔣勳在書中提到:他有時在周休二日會在家裡做一道菜,「將蒜切成很薄很
薄的蒜片,加上橄欖油爆得香香的,用你的嗅覺感覺到它已經熟透了,這時
放進切碎的洋葱,把洋葱炒到金黃色,洋葱的香味加上蒜爆香的香味……接
著把揉碎的月桂葉放進去,又有一種不同的香味飄出來……這時我把所有燙
好、剝過皮的紅蕃茄切碎放進鍋裏,加水、加胡椒,我要做義大利海鮮湯。」
看著蔣勳敘述做菜的過程,似乎可以感受到在午後的悠閒時光裏,陽光滿佈
的廚房裏,空氣中氤氳地飄樣著濃郁的馨香,還有一個男人自得其樂的身影
。是的「自得其樂」!烹飪如果為的是「自得其樂」,那麼會是一件非常誘
人的活動,可是如果是制式化的,為了迎合別人的口味、為了餵飽別人的肚
子,那麼有何樂趣可言?
談到這裏,我不禁又要囋嘆為了全家人煮飯的「爸爸」和「媽媽」。他們杵
在廚房裏,為的不是煮自己喜歡的食物,而是一再的考量家裏成員每個人的
獨特要求,深恐若有人不喜歡吃,不但浪費了食物,也失去了煮飯的意義。
可是要滿足所有人的要求,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啊!
我實在很慚愧,因為不喜歡下廚,所以總是僅成為「幫忙」的角色;雖然喜
歡為了「自得其樂」而下廚,但卻排斥迎合他人口味的廚務。因而一邊在寫
著若有所悟、深覺有愧的文字時,心底真實的想法卻是:真不喜歡煮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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