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別人聽到我沒有上班,在家照顧小孩時,總是會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一句話:「真好!」
我也當過職業婦女,深知在職場工作的辛苦與疲勞,知道被人差遣的滋味,有時、甚至常常得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的無奈。當然,我相信有不少人是樂在工作的,但是一定有為數可觀的人,是「為了五斗米而折腰」,為了生活,不得不每天奔波於車塵馬足之間。
所以,當大家知道你不用再為某個老闆賣命,而是回歸家庭,過著時間自由、為家人服務的生活時,常常會露出羨慕的表情,這似乎代表,你擁有了某種在目前這個社會中,已經不再常見的「特權」。
家庭主婦是不是一定就比較輕鬆呢?我想這是見人見智的,以我母親那一輩的主婦來說,因為孩子生得比較多、加上大家都是在窮苦中成長過來的,總是任勞任怨的從早到晚做許多事,她們不見得比有幫手的職業婦女輕鬆。
雖然,家庭主婦工作的場合不是在爾虞我詐的職場裡,而是想像中最甜蜜溫馨的家庭裡。但是,相對於蠟燭兩頭燒的職業婦女,生活相對單純的主婦們,尤其是較為年輕、女性意識已然抬頭的主婦們,反而要面臨另一種心理危機。
生子以後我不僅告別了職場,也鮮少參加以前很熱衷的身心靈活動,有一段時間我完全封閉在家庭裡,只跟娘家與少數的朋友連絡,帶孩子給我的挑戰幾乎占據了心靈的全部,心中充滿了各種負面情緒:討厭自己沒有自由、沒有成就感,也討厭老公,討厭自己當初為何選了個交通不方便的房子、討厭老是出狀況的老爺車,生氣自己媽媽為何都無法盡力幫忙照顧孩子…….。
大概有兩年的時間,我都處於憂鬱症的前期症候,以前學的身心靈的招式都不管用了,雖然不至於像俯衝的雲霄飛車那樣,墜入情緒的谷底,但總是一直處於低檔的不快樂當中,這種不平衡的心理狀態,折磨自己也折磨著家人。
所以,當我聽到住在美國的堂嫂,精神發生問題時,完全可以想像。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家庭主婦,遠離了自己的故土與親戚,跟著我堂哥在美國中部,一個華人很少的小城市裡生活。她平常的工作就是照顧兩個孩子,打理一個家庭。直到,兩個孩子都上了小學,我堂哥離家去臨近的城市工作,無法每天回家,然後,她的精神出現了狀況。
輾轉聽來的訊息是,她開始會打小孩,不讓小孩吃東西,脾氣越發昂然而激烈,懷疑鄰居要對她不利……,堂哥接到鄰人的通知,趕忙從工作地點趕回家,因為他的孩子沒東西吃,肚子餓,跑到鄰居家求援,直到此刻,奔波於工作當中的他才終於正視妻子心理生病了的事實。
堂哥堂嫂多年前曾到我娘家做客,我親眼見到那位堂嫂,非常好脾氣、非常有耐心的處理孩子的各種情緒問題。沒想到,在孩子比較長大,不再需要母親那麼辛苦用力的照顧時,她反而崩潰了。
是因為丈夫工作的調動,無法天天回家陪伴的緣故嗎?還是因為美國郊區的生活太疏離也太平靜了,這令人窒息的天堂生活反而壯大了她心中某個禁錮已久的呼求,以致衝破了維繫理智的防線?
我不是她,無法想像她到底是承受了什麼樣的壓力與命運,任何其他人,也許包括她自己,恐怕也都無法清楚描繪。她病了以後,堂哥風塵僕僕地帶著她與兩個孩子回到台灣接受治療、思考未來的出路。這個記憶裡總是笑咪咪、好脾氣的堂哥,與他的家人正面臨著一個人生裡的重大考驗。
有一部電影,叫「真愛旅程」,我曾放給讀書會的媽媽們看。凱特溫斯蕾飾演一位家庭主婦,她原來也有演戲、實現自我的夢想,卻在美國郊區天堂一般的家庭生活中,逐漸感到鬱悶、窒息。她有一個夢,希望跟老公、孩子一起到巴黎,重新開始生活。
同樣對一成不變的工作感到不滿的老公,原本也被她說服了,打算辭職移民展開新生活,但沒想到天上掉下來兩樣禮物,一個是她懷孕了,一個是老公突然得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升遷機會。
在如此巨大的誘惑面前,老公遲疑了,她的夢想突然變得不切實際,他沒辦法再與她站在同一陣線。
她的先生由李奧納多飾演,這個先生就如我的老公、我的堂哥,以及千千萬萬辛勤工作的男人一樣,他們從小所受的訓練都是要好好努力工作,對於自己、伴侶的心理狀態缺乏敏感度。再來是,在社會中打拼也要承受很可觀的壓力,男人們普遍累壞了,回到家只想好好休息,看到在家的老婆只覺得她們的生活相對輕鬆,無法理解,在這麼輕鬆的環境下,心理怎麼會生病?
得不到老公支持的凱特溫斯蕾,整個人的狀態急轉直下,她再也受不了在家帶小孩的生活,她感覺自己的生命毫無出路與希望,她憎恨老公、甚至憎恨肚裡的小孩,這小孩讓她去巴黎的夢想變成自私自利的一種行為,讓她老公順理成章的把它當成自己屈服升遷誘惑的最好藉口。
這個妻子死於自己在家墮胎所導致的大出血。電影最後一幕是,喪妻的李奧納多面露哀傷地,坐在公園裡陪孩子玩。我想,如果他早知道妻子的心理狀態已經達到那樣一個瀕臨崩潰的境界,他應該會放棄升遷的機會,帶著一家到巴黎開始新生活,只是,有幾個人能具備預測未來的能力呢?而且巴黎畢竟也是一個造出來的美妙夢境,那裡同樣會有現實的生活考驗等待這一家人,去巴黎是否一定能避免悲劇的發生?沒有任何人能保證。
相對於有職場轉換注意力、帶來成就感的職業婦女,家庭主婦更需要支持團體。走出家庭的小圈圈,找到適合自己的團體或讀書會,除了關心家人,也將關愛的眼光投向社區、學校、社會,身心健康的主婦,才能帶給家庭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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