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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叫粉鳥 ( 隱匿 ) 2018. 11. 10 聯合報 繽紛版

粉鳥這名字真的很鳥，是好友取的，因為牠是粉粿（昏跪，台語發音。）的小孩，而且很會叫，所以叫牠：昏叫。我當時應該是笑昏頭，居然接受了。

粉鳥從小體弱多病，三歲時又爆發口炎，我不放心牠繼續當街貓，就拜託阿吉照顧，沒想到牠無法接受，花了大約兩年的時間才適應居家生活。期間我儘量找時間去探望牠，然而當牠發現我沒有要帶牠回去的意思，牠對我的態度就越來越冷淡。

有一次去看牠，儘管牠不理我，我還是跟在後面極力討好牠，突然，從牠的一些小動作之間，我明確地感覺到牠想表達的事情：原來牠一直氣我們把牠關起來，不讓牠自由！我告訴阿吉我感受到的，她也覺得這是可能的，只是阿吉對牠已經好到不能再好，甚至蓋了一間玻璃屋給牠，還能怎麼樣呢？從這次之後，我有點逃避去看牠，但也沒想到，下次再見，竟隔了一年多！

我永遠記得，那天牠看見我的表情：牠眼睛一亮，嘴巴發出驚詫的叫聲，接著立刻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並在我附近徘徊，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靠近。等我和阿吉坐下來閒話一陣之後，牠才慢慢打破矜持，到最後則是毫無保留地向我撒嬌，表達無盡的思念……阿吉說：「看看牠，你慚不慚愧啊，一年多沒來耶！」

我真的很慚愧，後來就比較常去了，可是，那是因為粉鳥驗出了腎衰竭，我知道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粉鳥急速衰弱，必須皮下注射，可是牠頑強抵抗，阿吉只好找了麗麗和Tomo來幫忙。我看著三位老手，一個壓制、一個下針，另一個拿著點滴袋並安撫牠，儘管是醫療行為，那畫面卻非常和諧，三位我最信任的貓友，一群相愛的人與貓，組成了一個溫柔光亮，堅強的共同體。

很快的，粉鳥已衰弱到無法進食的程度，醫生建議安樂死，於是有一天，阿吉邀請了我們，四位最愛粉鳥的人，打算陪伴牠一整天，晚上再帶去醫院，讓牠離開。

那天下午，我們在牠最愛的玻璃屋裡，圍繞著牠，回顧牠七年來的照片，牠窩在舒服的軟墊上，聆聽著，甚至願意吃我帶去的罐頭。上廁所的時候還堅持像往常一樣，一步一步上去二樓，我們親眼見到牠如廁後，神采飛揚，輕盈地步下階梯的模樣……那一幕，讓大家都哭慘了。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阿吉說早上牠本來已經站不起來，口腔黏膜滲血，可是聽到我要去，就開始認真洗臉，不願讓我看見病容。

當然那天我們無法送牠去醫院。後來阿吉感覺到牠想在家裡度過最後一段時間的心情，於是就放棄安樂的計畫。此後牠雖然極度衰弱，每天仍在家裡四處走動，每一個角落、每一張椅子，牠輪流去躺著，看看窗外，回憶往事。

不久牠就過世了，剛好滿七歲。我相信牠是在滿滿的愛之中離開的，尤其當我看見一個放牠骨灰的陶盆，上面畫了牠的全身像，那柔和的筆觸和眼神，充滿了哀傷與懷念，這份情感有多麼深厚，相信粉鳥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