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是勇氣，下山是藝術
■謝倩瑩（LULU）
2015-03-03
「LULU，妳為什麼要丟下我？」
「我繳了錢啊，妳不可阻攔我上去的決心！」
「小妹，妳只個領隊啊，為什麼我要聽妳的？」
當團員一臉不解地望著我，甚至帶著憤懣的語言，為何一定非要逼著他下撤不可，彷彿我是那個斷送他追尋夢想的劊子手時，其實我的內心也是非常煎熬。
我何嘗不希望大家一起走上目的地，實踐登頂的願望，帶著滿足的心情返抵國門。
可是身為一名領隊，最重要的職責並非帶領隊員成功攻頂，而是能夠把每一個人平安帶回來，才是遇到問題當下的判準與考量。
但是隊員們的安全顧慮，才是我的第一要務。
同時間，其他隊員因為僵持不下的爭論，造成大家卡在半路上無法前進，開始有了不悅的氣氛：「因為你遲遲不肯下山，讓我們停在四千多米的高山上吹風，已經快要凍僵了！」
此外，也曾經看見同行友人一同報名，卻因一些體力較好走得太快，把另一些遠遠拋在後頭，甚至只顧自己攀登計畫，想提早走到山屋，完全不願等其他隊員，讓其他人感嘆：「我們本來是好朋友，為什麼來到山區就變成這樣？」
為了避免類似的狀況出現，我通常在出發前先講醜話，正因為大自然無法預知的變數，衍生的種種身體反應，勢必影響個人或團體前進的意圖，不希望參加者抱持過高的期待，才不會因為落空而崩解此行的美麗意義。
稀薄的空氣與高壓除了考驗體力，也考驗人性。
這樣的情緒落差，通常會隨著高度漸次爬升，有的幾十年的交情，竟然可以一夕之間完全瓦解，也有因為患難真情，締結良緣。
還記得一次一名市府公務員，因為喜愛爬山而報名參加EBC，因為出發前老婆一句：「你要平安回來。」讓他在距離基地營僅一百公尺的卡拉帕特，因為感到心跳加劇、喘氣異常而決定放棄。
下山時，團員們紛紛問他：「看你一路上走得挺好，為什麼不支撐到最後一哩路？我們一直在前面為你加油呢！」
「我覺得沒有關係，已經走到這裡了，而且我老婆有交代要平安回去，登不登頂不重要，大家開心就好啦！」他笑笑地說著。
我轉身把這幕景象拍攝下來，企圖紀錄下這位勇者停下腳步的時刻，因為他做出了對自己最正確的行動，儘管沿路不斷的加油聲，也沒能改變他做出明確的決定。
我不禁反省，當我們以為自己的鼓舞對於他人有益，甚至影響他人做出選擇，是否正與真實的反應背道而馳，甚至偏離核心？
還有一位同行的牙醫師，抵達四千兩百米，當大家開始拍照的時候，他走到我身邊：「我身體不舒服，待會要下撤。」
這樣自發性的聲明，除了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也是對團體行動的尊重。
下山後，他反而有了一趟尼泊爾在地之旅，還參觀傳說中的雪人頭蓋骨，有了不同的樂趣。
每次要跟某人說必須下撤的時候，就像是醫師向病人宣告「不治」一樣，讓人難以啟齒，加上拆團損失一名嚮導，勢必增加前路風險。
因此，我不會一下子澆熄那個人渴望前進的決定，讓人深感挫折，而是讓他再試試看，自己感受身體所發出的警告，並且讓其他團員安慰他：「山還在，不要急！」在下墜的夢想罩上一層網，那份溫柔的守護，為了減輕落寞的力量。
只要當事人願意放下那份執著，其實反方向等著他的會是另一種風情。
我佩服攻頂的人，更尊敬下撤的人，我稱這些人為藝術家，懂得回身的姿態。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了解，沒有人可以預估下一秒的變化，而這名登山智者，給了我們最正面的教材：爬山就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總集合。
我總記得十幾年前和同學一起到法國自助旅行，出發前，同學卻跟我說：「預定的行程，如果錯過了就錯過了，一定要釋懷！」儘管時間對了、地點對了、人對了，心態也要對，看不到巴黎鐵塔，也還有其他風景，因此那次的旅行才能玩得非常開心。
這份態度，在每一趟旅程開始之前，成了每個人必然的功課。
如果你問我：「什麼是帶團最大的收穫？」
「前進夢想的屋脊，學會了修身養性，才是旅途最大的獲利。」
（本文係即將出版之《世界在腳下：踩出你的人生，LULU的16個夢想旅途》精采摘文。博思智庫／圖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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