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次摔車帶給我很大很大的震撼。
打石膏的日子已經三個星期了,我發覺沒有腳還真是萬萬不能;上下樓梯要人家揹、上下學要叫計程車、到了學校要人家推輪椅、幹什麼都要撐拐杖,所以三個星期我只去了學校四天,而且每次去都大張旗鼓,折騰別人也苦了我自己。而這三個星期,我的食衣住行一直都在麻煩別人,這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我討厭這麼給人添麻煩的自己,討厭那個自作自受的自己,萬分感謝我的家人,費盡心力照顧我。
親朋好友知道我摔車,紛紛對我表達關心與鼓勵,有的祝我早日康復,有的責備我太不小心,槍口最一致的是「累了就不要騎車」,不管是什麼,我知道這都是關心……不過,在眾多關懷的話語中,有一個朋友的話讓我最震撼,震撼我每個睡不著的夜晚;「又摔車了?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對我而言,`這個”不見棺材不掉淚”像是打了我一巴掌一樣。
「騎車騎到睡著」這個理由太荒謬、太好笑,每個聽見的人都哭笑不得,而我自己在人前雖然都一直嬉皮笑臉地講述這段過程,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在之後的每個晚上,我想起這個過程,想起這段畫面,都忍不住要潸然淚下……
當我撞車後睜開眼睛的那瞬間,在我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後,我心中的第一個想法是感謝我的主,祂讓我還有能力再睜開眼睛,讓我看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我反省自己究竟把生命當做什麼。摔車沒多久後,路人幫我叫了救護車並聯絡我的家人,當我剛被抬上救護車時,就聽到一陣急促猛敲車門的聲音,門打開後,我看見我的母親,看見她焦急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太過疼痛,我忍不住又哭了。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對於忙得焦頭爛額卻又得來照顧我的家人,我心中充滿感謝與愧疚。由於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身體的傷痛以及太過複雜的情緒都不斷影響我,讓我無法靜下心來去思考這一切經過,為了抑制我骨折與身體摔傷的疼痛,我每天都必須吃止痛藥才能入睡,過了幾天的修復,骨折已經沒那麼痛了,可是沒想到,當我停止吃止痛藥後,我竟陷入失眠的痛苦,陷入黑色的恐懼中。
我想,因為我在摔車前是閉著眼睛的,所以現在只要我一閉上眼睛,黑色恐懼就馬上攫來,我沒有辦法睡著,撞車的畫面一次又一次的在我腦海中重現,於是我驚恐的在黑暗中流著無聲的眼淚,彷彿,是在懲罰那個不尊重生命的自己。我想,是因為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所以我跳脫不離那個畫面,我常說生命是很珍貴的,我鄙視那些看輕自己生命的人,那麼在騎車時睡著的我,又把生命的位置放在哪裡?我沒有意思要看輕生命,可是我卻做出那麼不珍惜生命的事來?我很後悔,我真的很後悔,”不見棺材不掉淚”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打轉,我沒有看到棺材,但我已經泣不成聲。睡不著的晚上,我一直在想,今天是因為我運氣很好,我自己撞上安全島,如果我是在橋上就開始蛇行,如果我蛇行到對向車道,那麼畫面會是什麼?我在腦海中模擬了千百種畫面,然後害怕的痛哭失聲,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跟渺小,我卻這麼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讓他顯得更渺小了……
現在,我腳上打著石膏,手邊卻還能寫下這一字一句,我想,我是幸福的、被眷顧的,每次摔車,我都更深深的體認到生命的脆弱,人的身體其實不太能承受摔車的撞擊與力道,一個交通事故可能就結束一個脆弱的生命;「能活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親身經歷過後,我感慨萬千的如是說。
現在,我想要「真正」的珍惜生命,因為生命,是真的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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