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九月母親來上海五個多星期,只是前兩、三個星期下來,她很好奇地發現在許多情緒的關鍵點,特別是她認為我又要說她幾句或者跟她嘔氣與不歡而散的臨界點,我竟然閉上了嘴巴,卻是淡定地笑著。
「你這孩子在笑什麼呢?有點詭異喔!」母親終於按耐不住地問我。
我該怎麼說呢?說我在練習零極限嗎?跟母親說只要在心底說「謝謝你!」這句話,我就可以跟以前的自己那麼不同嗎?
我還是沒說,帶著一種沉默的吊胃口,然而母親卻默契似地走到我那至少有一千多本書的書架上,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挑了這本《零極限》與瑪貝爾˙卡茨的《最簡單的方式》(The Easiest Way大陸華夏出版社)。許多時候,她就在我書桌邊的沙發上換了好幾個坐姿,架著老花鏡念了起來,有時問我幾個不懂的簡體字,而我就只是在電腦前打字,各自聆聽著生命的訊息。後來還是帶著母親與朋友聚會,被她偷聽到了「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這四句話的生活練習,有一天她開始問我到底這四句話是要向誰說,要多大聲說呢?
我跟母親解釋,在我個人生活練習的經驗裡,一開始可能還是會困在外在眼見為實的練習,就是在事件發生的當口,對著眼前的對象,努力地按耐住嘴巴忍不住想辯解或說更多的衝動,要求自己關住嘴巴,然後不斷地說「謝謝你!」。
慢慢的,我發現既然只要說一句又一句的「謝謝你!」,在無其他雜念、雜事的情況下,就可以更專注地觀察自己的身心靈,當下好像被某位武功高手的點指神功,鬆開那原先讓自己靜止僵化的穴位,整個人跳脫脫地活絡了開來!
那麼為什麼過去自己過去會在事件當口,感覺卡卡的?原來這是老舊慣性反應要脫離,而新的思維與動作還沒形成前的空窗狀態,特別是腦袋心智還老想作主當家,指手畫腳時,全身僵化就特別嚴重,反而讓新的可能被壓著出不來。
後來,練習一段時間後,腦袋裡或許已經沒有特別提醒自己說「謝謝你!」,而當下可能也不在任何衝突的火線,但是就非常自然對毎一個人事物都默念著「謝謝你!」彷彿這是我喚他們共同的名,沒有分別的,一樣寶貝。所以到最後,說「謝謝你!」是沒有對象,也沒有任何目的,就只是覺察的一念,我們不都是在心裡有時會對外在現起說:「起風了,秋天了!」、「太熱了!」、「這是好味道」、「那是壞人」、「我討厭他」、「我不想這樣」…,凡此種種心念所想的,我就是帶著覺察將所有都改稱為「謝謝你!」
這下,母親睜大了眼,像個孩子似的,把我給逗樂了,還有些得意。他跟著開始練習,只不過一開始都會脫口而出,而且還是有對象的,但到最後都會看她忍著吞進去,像吃偷吃了顆糖又怕人知道似的,既刺激又緊張。
母親的抱怨少了,笑容變多了;白日昏沉與哈欠聲越來越低頻了,而發問與我分享的興奮就更高音調了;較少沉溺在過去的悲苦,更多專注在當下的快樂與自在;更有熱情與衝動想過新生活,較少唉聲嘆氣地抱怨…
後來,在她回台灣前一天,秋末陽光明媚,我們母女倆在世紀公園裡散步近四個小時,就像孩子般地吱吱喳喳聊了許多關於如何在生活最瑣碎的細節實踐零極限,到最後母親都不許我停下,吵著要我一直說。
「我好喜歡聽你講,沒想到只要講一句謝謝你,生活就可以這樣不同呢!」母親像嚐到甜頭的孩子,舌尖還黏膩地賴在嘴角邊摩蹭。「只不過你只講給我一個人聽,實在是太可惜了!我想好多老先生、老太太一定跟我一樣會喜歡聽你講怎樣讓自己變得更快樂!」
我笑了,覺得被母親這樣讚美,真的還是第一遭呢!當然,我還是「慣性」地在心中說謝謝你。拗不過母親的熱情,再加上她是虔誠的佛教徒,我只好繼續將過去聽鄭振煌老師講課,與自己體會的《唯識論》與零極限的異曲同工之妙,用最簡潔的語言分析,希望她能夠融會貫通到生活中。
我從唐三藏西行取回《唯識論》的大量經典,以及在慈恩寺進行翻譯與著作《成唯識論》開始說起。「識所緣,唯識所現」這句話就是《唯識論》的立論精神,強調所有眼見的現起都是我們的心不斷攀緣與抓取外境,其實與外在人事物完全無關,所以「心淨則國土淨」,世界呈現的樣貌都是我們的心識去作用而來的,自然就只是我們心的呈現罷了。這跟零極限不斷強調眼睛看到的外頭根本沒有任何人事物存在,而且這生命練習確實是一種內在的功夫一樣,先從自己負百分之百的責任下手,把第八識阿賴耶識的識種,也就是過去的老舊記憶清理乾淨,讓自己回復到清淨的空無,也就是阿陀那識之後,便能夠再次與神性或佛性的清淨狀態連結,於是我們眼見的一切,就是神性之眼所看到的一切了。
母親又像發現金銀島似地開心跟我說:「怎麼以說的這些我以前都在佛經上讀到,也聽人講經說過,可現在聽你說才懂得原來是這意思呀!」
「媽咪呀!這完全是因為你開始進行老舊記憶清除之後,與神性的耳朵連結,所以才聽懂了《唯識論》與零極限的涵義,可跟我的講解一點都沒關係喔!所以你要給自己拍拍手,還有繼續作內在清理的工作啦!」我很誠心地讚美母親的努力,把她都給逗得喜孜孜了起來。
我們慢慢走到了鏡天湖邊緣的水塘濕地,母親拍了拍一塊巨石,很是喜悅地笑著說:「老師,請坐!請再跟我分享更多心得!」
看著母親這般行禮如儀,我忍不俊地笑了起來,母親更是像孩子般地越演越認真。
「媽咪呀!你就別鬧我了,再這樣演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推拖地說著,然後母女一同坐了下來,臨水地聽著水淺淺地拍打著石頭的聲音,隱隱微微地,就像心底濺出的玄秘訊息。
我們相視而笑,好像同謀幹了什麼壞事似的,竊喜地快樂分著贓,全部都是心靈的喜樂至寶,突然,我想到了什麼,像擦亮了顆夜明珠似的,忍不住獻寶了起來。
「媽咪,你知道嗎?我是個很愛生氣的人耶!」我坦承不諱地說到,把母親都給嚇了一跳,我看著她有點窘迫的,好像心知肚明這件事,也一直是我憤怒下的受害者,卻沒想到我倒自己說了出來。
我是個愛生氣的人,指的正是我一直難以降伏的瞋心,那顆總是向外求、對人批判,以及凡事要按照自己意思所想來走的那顆不平靜的心。我告訴母親,自己曾經上過鄭振煌老師的《唯識論》,他曾經提到貪瞋癡慢疑五毒並沒有什麼不好,因為五毒與五智並非二元,而是一致且一體的互即互入,如同瞋心裡蘊含著大圓鏡智,是一種轉化的助緣,沒有落差何來動能呢?就像瞋心很重的人就是躁動敏感,如果能透過修行的「伺」,也就是一種精微的細思覺察,關照自己毎一個念頭的起落,直到第八識完全清空乾淨,就能將煩惱轉識成智,成就大圓靜智。鄭老師的話語一直鼓勵著我,毋須去規避、否認或抗拒自己煩惱,就只是把自己的陷落處,視為即將前行的道路。
「我是個瞋心很重的人,所以就要從五大中的空識開始修起!這就是零極限一直強調的清理,直到空無(void & empty )的境界是一樣的!」我補充說到。「所以我要把自己觀想成一面鏡子,包容萬物,沒有分別,讓所有外在與自己的心念來來去去,卻不耽溺貪戀,就只是映照著,不去隨著起舞或改變。」
說完,我搞笑地起身僵直成一把圓鏡似的,轉圈圈地探照著四方。
母親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超級變變變」給惹得樂不可支,伸手直打我,要我別在大庭廣眾前扮搞笑女丑了,但我知道她可歡喜得很,便綵衣娛親似地更加放肆了,越演越逼真,真的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把持鏡,眼裡的看都只是如實的看,不再落入任何我執的心念,即便只是短暫幾秒的清淨,我都能感受這耳目一新。
唯有負百分之百的責任,盡本份地將老舊記憶與啟動心識作用的程式給清理乾淨,就能夠圓鏡一般地如實照映一切,接下來呢?就讓看似空無的宇宙大愛,來接手一切吧!
我運用了電影作為譬喻,與母親分想我的心得,當我們的意識都清除乾淨了,就像把投射機裡的影像給抽掉,猛然看件銀幕上空白的一片,再也沒有任何畫面了!這才發現大千世界不過是白澄澄的大銀幕,卻什麼都沒有,接下來難道我們沒有好奇地想繞到銀幕後面瞧瞧,或乾脆將銀幕給揭掉,看到底這幻象背後都藏了哪些新奇玩意呢?
這就是修˙藍博識提到的毎秒15,000,000位元的位元的豐富所在,也是我們的大腦永遠都無法處理的奧妙資源,如果我們願意,就讓自己像個天真孩子般地頑皮跳下座椅,探頭探腦地走過去,或許嚇一大跳就是現給自己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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