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對我們家阿姨小張的好,我很是欣慰,也學習了許多同理心的柔軟。
打掃完畢的小張,出門前感慨地告訴我:「太太,還是外國的教育比較好,小孩都教得那麼體貼人,不像我們國內都嬌生慣養的,完全沒有禮貌呢!」
我笑了,卻也告訴她,外國教育未必見得那麼好,有時還得考慮家庭教育,以及特人性格特質、社經地位等等因素。
上個月我剛與德國學校處理完德國孩子們惡劣行境的問題,這問題的呈現也讓我思維了許久。
又是那同一批德國六年級的男生,半年前被我糾正比中指等惡意挑釁的舉止,當時我只是通知校方與校車經理處理,就算息事寧人。
但是還是時常耳聞孩子或鄰居母親提到,這些孩子在校車上的種種誇張行徑,在我與校車阿姨與開車司機確認之後,我覺得有必要親自上車蒐集證據。
根據校車阿姨表示,這幾位不僅仗著阿姨聽不懂得語或英語,就經常惡言相向,還時不時地潑灑果汁到阿姨身上惡作劇,也故意毀損校車上的設備。
有次還因為在外環線丟寶特瓶,擊中一輛私家轎車,被駕駛人閃燈示意校車在旁停靠,然後氣沖沖的駕駛人上車用英語訓了男孩們一頓,這也讓車上的許多小朋友膽顫心驚了好久。
一位母親根據孩子的轉述告訴我,這些男孩甚至還說出:「I will fuck Ayi.」這樣的字眼。至於一些歧視華人的言語,就更是所在多有了。
所以,我趁某日與校長開會完畢,在徵詢校車經理同意後,搭上校車與孩子一起回家。
沿途,這三位德國男孩不僅吵鬧叫囂,還故意解開安全帶、打開窗戶,還將保特瓶與吃不完的麵包隨意丟向窗外。
車上的阿姨疲於奔命地走到後座,幫他們關上窗戶,苦口婆心地請他們不要亂丟東西,就連開車的司機因為從後視鏡與側視鏡,看著孩子們站在椅子上亂跳與亂丟東西的動作頻頻,也無法安心地開車。有時要一邊叫阿姨趕緊處理,因而稍微閃失了方向盤。
這時,我實在忍不住了,就逕自走到後面去。
「你以為自己到底在作什麼呢?!是不是要我跟你座車一起回家,向你們的父母說明此刻的每一種舉動呢?」我盡量平和地說著,但是感覺更深沉的悲痛。
這些半大不小的男孩驚訝地望著我,卻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後來,我告訴他們自己冷靜地想想,司機是將我們安全送回家的人,而阿姨則是隨車保障我們的安全,我們有必要為難他們嗎?如果沒有感謝,那至少也要有尊重吧!
「如果司機因為你們愚蠢的搗蛋行為,而無法專心開車導致車禍,那麼責任應該由誰擔負呢?」我問。
其中一位男孩低頭輕聲地回答:「是我們~」
事實上,我也很清楚這些男孩害怕的只是因為我是家長的身分,但是他們不變的依然是內在最深層的歧視思維,以及連動的種種不友善慣性行為。
果然,他們繼續依然故我。
我決定再度打電話給校車經理,請他報告校長之後審慎處理,我不期待這些難還會有任何善意的改變,但至少在行車的校車上,完全停止會引發行車安全的種種行為,否則我就會自行拍照蒐證,用危害交通安全與公共安全告發他們。
我打了幾通電話給其他同車的學生家長,告知他們孩子目前在校車上的狀況,希望他們也能對校方施加壓力。
後來,學校終於召開協調會,只是家長會代表只會推諉地說家長們交了錢到學校,這就是學校教育的責任,而校長更是洗脫沖得更徹底,聲稱這事件是發生在巴士上,與教室裡的授課無關,自然就剩下校車經理得自行草擬所有行車規定。
一位德國友人笑著告訴我,這就是最標準的德國人,遇到事件永遠都是別人的錯,自我保護地推托一乾二淨。我只能苦笑,這行徑簡直放諸四海皆準,我不敢說自己都沒在此犯過,但至少慢慢學會承擔。
先生失望地說,為什麼三方不能尋找協同努力的方式,一起正視學生歧視思維與種種惡意犯行呢?
雖然,幾週後家長都收到搭乘校車的行為基本守則,也讓孩子與家長通通簽上了字,但我很不解的是這最平常且不起眼的生活教育,為何到最後得用畫押的方式來呈現?
我在台北歐洲學校三年尚未耳聞此等狀況,就不禁疑惑地想著,既然都是德國外僑教育系統,也都是德國孩子,為什麼行為會如此地差異呢?
若從外部分析來看,的確此地的家長個個都是總字輩,總監、總裁與總經理,因為上海幾乎是跨國公司的亞洲總部,外派級別自然都比台北高,社經條件也相形更優渥,是否因此更縱慢了孩子?而父母的優越感,以及歧視此地華人的舉止,是否也影響了孩子的思維呢?
再加上此地勞工相對廉價,小區或是打掃家裡的阿姨,相較於住在上億豪宅的這些孩子眼裡,自然又形塑了一種歧視。
就像一位母親轉述,這些孩子經常在小區裡歧視清掃阿姨,還大聲地叫囂:「這些黃種人只能當清潔工人」的歧視言論。
我很悲傷,這些擁有優勢社經地位的孩子,自然擁有更豐沛的社會資源,如此循環之下,他們未來更有能力位居高職,且掌握更多的資源,但是,他們的先天優勢,也在他們的歧視心態下,成了另一種為惡的工具,這為惡不是殺人放火,卻是不公不義地強取豪奪中下階層的生存機會,也腐蝕社會互信互助的心理基礎。
惡,就像是癌細胞一樣的增生。
惡,上下可以拆解成「亞」與「心」,意謂著當我們以「次等」、「別人就是〝亞〞於我」的歧視心態時,那惡就展開了無邊的破壞力。
當年希特勒不正是操弄著這種猶太人亞於阿利安人的歧視與仇視心態,才造成大屠殺的髮指罪刑嗎?
當德國人在外交事務上,積極展現人道精神的同時,或許更應該在心識上去檢討,這中國字的「惡」,究竟能夠教會他們哪些毀犯可能之前的細危不可覺察思維。
行動之前,關鍵就在起心動念。
防微杜漸的功夫,就在那一點心上。
我只是從一些德國孩子的觀察,分享我們因為人、我分別心而造惡的可能,而或許我該批判與檢討的也是自己,將「惡」字放在心上,好讓那分別心有了出乖露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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