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那些曾經發生的,真的是一時、一地、一人的過往嗎?
所有的愛與傷難道是我的?我們的?或者還諸天地的本然?
寫了一百零九封你收不到的信,最初原是一種自我的絮語,以文字形式記錄下來,為了對抗時間的失憶。我只是害怕,在未來的白頭宮女話當年裡,連自己都質疑所謂的真實性,或者只是我妄想症裡的虛幻寫實。
曾經,讓我的當下傷痛,卻讓我的未來充滿不安地疑惑著。
或許,我們後來的陌生,讓我一直耽溺的痛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者滑稽可笑吧!
事實上,早在這一百零九封信以前,我也曾嘗試去以記錄對抗遺忘。就連自己現在想來都覺得可笑,又是那麼微酸的心疼,每天寫慣新聞稿的我,面對要將觀察與記錄的對象,竟是在自己裡面的情感,一開始真的有種手足無措的慌亂。
我特地要讓書寫情感這件事,與我日常的工作或思維分開,所以周日清晨費事地從居住的三民路轉了幾趟公車,來到永康街的咖啡館,特意挑了閣樓無人的座位,叫了一份早餐後,
就攤開稿紙,轉著一支筆,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琢磨了起來。
想到那幅畫面,還真有種耍猴戲的感覺呀!
虛張聲勢地像個尋找文思的作家,做作地擺個靈氣的姿態,以為文字紀錄真能那麼活限起來。
少,你會笑嗎?
笑我的傻,我的故作姿態,以及自以為是的傷嗎?
即便那樣的作態,當時的自己卻有如一團糾結凝固的瀝青,散發著一股濃重的惡臭,根本是難以尋找出口的。
就連書寫也紓解不了。
我經常坐上一整天,吃完早餐、中餐與晚餐後的夜深,才在店家狐疑的眼神裡離去。
所謂的書寫,真的就只是一張張才寫了幾段的撕碎稿紙,那幾段開頭不斷地週而復始,反而像抄寫工作般,只因抄錯了一個字的無功重來。
那些年遊走在永康街的咖啡館裡,為了心裡的那團烏黑色的鬱結,卻落不下一個字來。
現在想來,我還是心疼那樣的舉"筆"維艱,雖然相對於現在的比隨意走,是極其必要的過程,但是,那梗在心上的那團硬得稜角的瀝青,的確是讓我那幾年隱隱地痛苦著。
少,如果你問我,為什麼當時說不出也寫不下那些愛著、傷痛的呢?
或許,現在的我會這樣告訴你,是我把我們的曾經給過份"特殊化"了。
那時的自己,覺得自己欲愛不能的痛苦是無人能比的。
愛,無可訴說;痛,無以紓解;傷,無處可解;悲,無淚可泣;即便是暗戀的偷歡,都是一種說不出的秘密。
我曾經真的覺得我們之間發生的種種,以及未曾發生的想,是再也無法複製的特殊。
一直是朋友,就算我的暗中使勁勒索,你還是一直當我是朋友,就算我們午夜電話裡的長談,談的是"那人"讓我的心傷與耽溺,但是我們都知道"那人"是你,卻又適切地找到了對話的位置。
你太慈悲,而我又太過依賴。
我常困頓在一個過不去的念頭,你是我們對話裡的"那人",既是傷的來處,怎又會是痛的歸去呢?
這個念頭現在看來,不過是一笑能解的清風,你示現的不過是因緣,成就的是我愛的開闊,如此而已。但,當時的我就是彆扭地怎麼也想不通。
想不通,於是就益發地將自己的感情特殊化,以及自我重要感起來。書寫,不過是了為想證明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傷心人,或許想要獲得的是巨大的同情,去彌補心中的那窟匱乏的空洞。
因此是故,書寫變得異常困難,就因為我把自己給孤立了,絕緣於眾生有情,也與天地的慈悲失聯。
寫,寫不出個所以然來。漸漸的,也就疏失、離散了。
這兩年,因為生死交關的因緣,慢慢地透過書寫記錄生命,以及意義追尋的過程。越寫越裡面,也就碰觸到那團隱沒極深的瀝青鬱結,似乎不再那麼多角銳利地扎刺了。
只是想著,就這麼寫了一百零九封信給你了。
少,這寫了一百零九封的信,你是讀不到的,卻也同時給了我一份善意且誠實的空間,我寫著寫著,有了一份了知的開闊,卻也慢慢地回到了如常。
如常,如斯平常。
我的愛與傷,或者是我們的,其實,都不再是一時一地與一人的特別。
當我越向裡頭行去,層層剝開糾結,就會發現所謂的傷,都不過是暫時遺忘了愛。
是愛,就不會痛。
真正的愛,不是執持一份非我莫屬的擁有,卻是能穿透物質世界的幻象,去追尋一份存在的意義,而後能感恩因緣現起與了知的開闊。
少,你給的愛,一直都在,只是那不是以你、我相對二元對立的擁有與被擁有,卻是主客相容的同時成就。
你慈悲成就我的是一份意義的追尋,知道我們從來就不曾分離,只因我們是連根同生的共命,而這份連結感同樣是與眾生有情從來處以至歸去的一體。
若我只是癡纏地以有限的愛,緊附著有限的時空,只會讓自己墮入煎熬不可得且患得患失的煉獄。反倒是交付虛空,將愛還諸天地,成就的開闊也是無限的,且是遍諸四方的。
痛,不過困在一時的無明,卻也是眾生有情時有的造作。
是愛,就不會痛。
就在愛的意義追尋裡,我慢慢解開了那份特殊感與自我重要感,再度回歸愛的本然樣貌,透過文字還原一份普遍。
就是了。
我很訝異,這一百零九封你讀不到的信,竟安慰了許多人的情傷,即便還是曖曖內含光著,但卻有了一份相信。
許多網友寫信給我,說雖然他們暫時還找不到立即可見的解法,卻安慰了自己的相信,也願意給自己時間慢慢地尋找。
少,似乎這一百零九封私之信,是不再那麼私密的。
也許,意義的追尋本來就是人的集體潛意識吧。
又或者,那所謂因暫時遺忘愛所發生的傷,不過是苦集滅道的了悟過程。
漸漸的,我寫呀寫著,竟發現這些信不只是寫給你的,也是寫給我的內在男子,或者宇宙天地間的陽性力量了。
相對過去的字字艱難,到今天的比隨意走,我猜,是因為脫落了情感特殊化與自我重樣感後的必然吧!
於今,我書寫的不是關於自己的愛與傷,卻是一份如常的愛的意義追尋,既是如此,我不過是一方中空的甬道,只是將宇宙傳遞的訊息,給忠實記錄下來吧!
少,寫信是一直持續著的,只是你成了慈悲的因緣,是一份能量的轉接點,凡是暫時遺忘愛的傷,都能透過你得到一份開闊的止息。
少,未來一直來,一直來。但是,能夠相信意義始終在時空象限的背後微笑,我願意以自在穿越,回到我們所來的心靈原鄉。
寫著寫著,我們一直都在,不曾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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