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2在信義華納威秀附近勸募發票的情況並不理想,八成的拒絕率其實是相當令人感到難過的,尤其頂著三十八度的大太陽,火氣常常無聲引爆。
「您好,我們是現代婦女基金會的志工,不知道您們身上有沒有發票,可以捐給現代婦女基金會,幫助受到家庭暴力的媽媽?」我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通常,人們臉上冰漠荒原般的急速冷凍,比西伯利亞的冷氣團來襲還快,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已經將空氣結凍成冰晶,扎著我的喉嚨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頂著感冒喉嚨發炎之苦,還是不知堅持為何地把話給說完,然後記得在語末說聲:「謝謝您!」
不管有沒有募集到發票,我的謝謝依然在荊棘般的喉嚨間匍伏前進,再痛,都會艱苦地說出來。
一聲「謝謝您!」伴隨著一張又一張的"高貴"卻寒霜的臉,我讓自己沒有太多的念頭。
「媽咪,你沒看他們臉色很難看地根本不理你,你幹嘛謝呀?!」Rebecca沒好氣地說著,兜起的嘴唇是鮮紅的,豆大的汗滴剛好滑進她的眼睛,讓她感到不舒適地瞇起了眼睛,臉頰胖呼呼地灌"氣"著。
我被女兒這麼一質疑,發脹的腦袋好像被人敲了一下。
只是,這樣的問,沒有答案。
孩子看著被問得傻愣住的我,嘆氣,然後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的椅子,垂頭喪氣。
「媽咪,難道你沒有用眼睛看嗎?好多人都給你很討厭的眼神,真是令人難過極了,你何必還跟他們說謝謝呢?你到底要謝什麼呢?我實在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啦!」女兒繼續數落著我。
我依然是無言。或許是喉嚨發炎的緣故,也許因為自己也沒思考過這個問題,所以我陷入無話可答的發呆狀態。
我呆站在孩子面前,看著她小臉被炎熱催逼的脹紅發汗。
「我的眼睛到底長在哪裡呢?我的眼睛真的如孩子所說的看不見嗎?我真的看不到那一張張鄙夷的表情嗎?」我無聲地自問著。
熱氣風風火火,總覺得自己要脹破了!
我手上的家暴扶助天使看板,垂在我無力的肩,陽光惡狠狠地瞪著。
我們母女在大太陽底下曝曬著,融化著。
我再度嘆了口氣,跟孩子要一點時間,好讓自己想一想。
「我到底有沒有看見了行人的鄙夷表情呢?如果沒有,那我就竟看見了些什麼?」我再度拋出下一回合的問題。
無答之答。
我的確是看見了這冷漠面皮上的各種拒絕表情,只是,在這樣的看裡,若要深究,其實還有另一層的看。
或許,這樣的看,是真正答案的所在。
我告訴賴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或許我們再向前去轉一圈勸募一下發票,或許我會有答案可以給她。
「就只要再十五分鐘,我們就可以回現代婦女基金會的現場攤位休息一下,所以加油囉!」我勸誘地說著。
孩子再度起身,拿起捐款箱,沉默地跟在我的看板後走著。
我繼續清一清喉嚨,舒緩一下不適,向每一位行人說著:「您好,我們是現代婦女基金會的志工,不知道您們身上有沒有發票,可以捐給現代婦女基金會,幫助受到家庭暴力的媽媽,讓她們脫離暴力的恐懼?謝謝您們的愛心!」
這一次,我讓自己帶著覺察前行,也留意自己究竟"看見"了些什麼?
人們冷漠的表情依舊,妝顏依然厚重,還有快閃的腳步總是匆促的。
這就是我所看見的嗎?
也許!
只是,這樣的看似乎只是肉眼裡的看,就像看著物質世間幻滅的一切。
我讓自己在"看見"裡下沉,沉到最深的未知裡。
漸漸的,我的看不在是色相上的臉皮變化,卻是心裡內在的一份光。
行走交錯的,不再是物理型態存在的身影晃動,卻是一道又一道的光,忽明忽滅地共舞著。
脫落一身的物理存在粗重,我讓自己看見光無限地輻射語與融入,雖然許多時候是黯淡將滅的,但曖曖裡總有內含光的可能。
霎時,我忽然想通了女兒的疑問,以及自己的自問。
幹嘛謝呢?!
原來,我謝的正是這一份含光的可能。
因為還有發光的可能,就讓我能夠相信愛的能量存在,一直都在,而且即便在黑暗的暫態裡,都能讓我因為相信而有待。
所以,我謝的正是這份人性的希望,知道有時,發光的時刻終有時,而愛的示現也必然有時。
我的謝,是因為看見,而這看見不是肉眼的一時一地與一人,卻是從心裡照見的一份本然永恆。
心眼看見了一份人性最莊嚴的愛,那一份愛是光,即便在黑暗的暫態裡,都有等待放亮的希望。
拒絕,依然。
冷漠,仍舊。
但我卻因為想通了孩子的疑問,而感到自在幸福。
於是這句謝謝,不管有沒有得到行人的發票,都是最珍貴與感恩的吐露,感謝他們讓我的心眼看到一份愛的希望,讓我在這看似澆薄的人世裡,還有一份堅實的相信,相信最終有時,愛會綻放。
這份看見,我會慢慢在生活裡,與我的孩子們分享這隱藏的祝福與幸福。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