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這本繪本是由斯德哥爾摩的母女檔卡琳.威爾森與思迪娜.威爾森所共同的文、圖創作。該書以小女孩的視界水平與直接單純想法,去撞擊母親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成見與要求:方格洋裝比花洋裝更適合小孩、吃蘿蔔泥會長大、黃色羊毛衣是軟的而不是刺扎人的、長大要自己扣好釦子、出外吃晚餐不可以亂動、戴扁平帽比高帽子好看、跟安靜的小孩玩好多了、只有小娃娃才會因為玩具壞了而哭、到外面曬太陽好過在家畫畫、在上蹦跳歡樂才開始就得刷牙睡覺、不可以怕黑、要快說對不起……
終於,小女孩火山爆發了,她大聲叫喊:「討—厭—」,之後她決定到野小孩家過夜、把刺刺的毛衣送人、與其他小孩分食蘿蔔泥,終於,她勇敢地關上只會讓媽媽越看越生氣的叫囂節目,並對翹著二郎腿的媽媽說:「你最好做其他比較有趣的事吧!」果然,這樣的仿大人舉止,讓媽媽看見自己的成見,願意走過來書桌旁,陪女孩一起畫畫,最後,小女孩抱住媽媽:「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因為我已經原諒妳了!」
念這本繪本給女兒聽時,我自己都不自覺地笑了出來,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天下來自己有這麼多的僵化成見,加諸在兩個不過我半個身高大的小孩身上,女兒見我笑得有些突兀,揣測著我的心思,「媽媽,你為什麼笑呀!我覺得這個小女孩很不乖耶,媽媽叫她做什麼,她都是生氣的一張臉!」Rebecca小小聲地提出她的看法,因為她不能理解平時媽媽看見自己臭臉與反抗時,都會擺出比她自己更臭的臉,甚至生氣地大聲吼叫,怎麼這下繪本中的愛生氣小孩,會惹得媽媽哈哈大笑?「媽媽,生氣會變老耶!這小女孩一定很快變老的!」Isabella提醒我在平日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並且對畫中的小女生提出警告。
我摸摸他們的頭,陷入一陣沉默,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女兒的疑惑。其實我自己心虛、慚愧的很,因為我看見了自己平日自以為是地對孩子頤指氣使,或甚至是笑裡藏刀的隱形控制,我從來是僵硬地站在自己的高度與位置,就像繪圖裡在小女孩的視界裡,永遠只看到媽媽足蹬高跟鞋、揮揮手說不的手、硬扯硬拉的生氣的大手…,我很少想過蹲下身來經驗女兒與我說話的抬頭不舒服姿態,大概也很少真正膚觸他們抱怨或不喜歡穿上某件衣服的真正感覺,或者不願傾聽他們心底的渴望、需要,當然更不能理解他們一些奇怪傻樣的害怕或難過了,因為—因為—因為我吃過的鹽比他們吃過的米飯更多,因為我比他們知道更多東西,因為我知道什麼是對他們最好的,因為我是忙碌的媽媽,不要小孩再囉嗦添麻煩了,因為…因為…因為有太多的因為,所以我能自已自我為中心,實行獨裁!
沒想到我的強人獨裁,讓女兒看見繪畫中發脾氣的小女孩,竟然沒有個人認同,反而以我大人的口吻批評:「孩子不該發脾氣!」天呀!我的孩子已經將我的要求與成見完全內化,她們已經開始與自己的內在感覺有斷裂的告別,並用該不該來評判一件事情的發展性,這讓我思索自己三十多年的內在本我追尋,我反問自己:「真的願意女兒們也以三十年的時光,來尋回曾經盈握在手的本我與欸在聲音嗎?」
我決定再一次用孩子的角度,去引導女兒發現自己的內在聲音。
「我覺得這個小女孩很棒耶!她就是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以及不喜歡什麼?所以她的表情都不會說謊喔」我一一指出繪本裡,小女孩不一而足的生氣、懊惱、不滿表情。
女兒們認真地再次細看,原來小女孩每一個生氣表情都是不同的!
「還有她的媽媽真是懶惰,怎麼都不願意蹲下來跟女孩說話,或者自己把一隻手穿進毛衣,看看毛衣會不會刺人呢?或者,她自己為什麼不跳到床上去,去試試跳跳床的好玩地方呢?」我蹲下身來,在孩子的眼睛水平線上,與他們目光交會。
女兒們臉上有一種放鬆的舒暢,整個臉部線條都因為不必仰著頭與我說話,而變得柔軟了起來。
「還有喔!你看看女孩被媽媽拖著走真是不舒服,又不是一條小狗戴上皮條逛大街,手守一定很酸很痛才是吧!」我疼惜地摸摸他們平日被我推拉過度的小肩膀,不知承受多少不被了解的壓力。
小妞持續點頭,彷彿瞧見自己被媽媽吆來喝去的最初不滿心情,與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情緒。
「所以囉!大人也是會犯錯的,所以這個小女孩很勇敢地告訴媽媽不可以看罵來罵去的節目,不然媽媽永遠都不會知道如何改正,結果一錯再錯就變成了壞習慣!」我拐彎抹角地好不容易把這個挑戰父母威權的行徑給正面肯定一番,不過我的心裡還在踟躕,究竟該不該也為自己過去的自以為是,像女兒們說明與道歉,我知道對我而言,向孩子認錯還是有點心理障礙的。畢竟這是生疏與未曾有的經驗吧!
「媽媽,那以後我們也可以像那個小女孩一樣,跟你說我不要嗎?」Rebecca怯生生地詢問,眼裡有更多的疑惑與不解。
「媽咪,我們也可以把你打很久的電腦關掉嗎?」向來視電腦為搶媽媽的頭號公敵的Isabella,一口氣地說出她的看法。
「嗯!媽媽也還在學習呀,如果小孩覺得有什麼不對或者不想,那我們大家就圍坐在一起聊一聊嘛!」我釋出善意地說著。
我想,高空的空氣或許真的太稀薄了,讓習於站得直挺挺或自認為有“高”見的成人們,缺氧地忘了設身處地去思考,或許蹲下身來我們能吸收到更多的氧氣,有更活絡自己的思考動向吧!
幾天後,女兒一早又哭喊不穿那件新買的Fleece運動衫,這下我一改以往的厲聲強迫或者允諾給糖吃的利誘,也願意在嘆口氣之後,放下手邊的電腦,蹲下身來問她究竟怎麼了,這才知道那個在衣領上的名牌有點刮人的不適,我用我的手臂穿進衣領,用手臂裡側的敏感肌膚試試,果真難受極了。我拿把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下來,並把邊上多餘的鬚鬚抽掉,再試一次,果然舒服多了,我要女兒自己試穿看看,「吚…」她偏頭地動了個腦筋,原來不用又哭又鬧也可以解決問題呀!
「謝謝媽咪!」女兒用力抱緊她眼前的我的脖子,害我差點去扭到脖子筋,唉呦!或許這是蹲下身來的另一種後遺症吧!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