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部隊某學弟留守了一個超多哨勤的假日,為的是端午節能補上積假,奢侈地連休五日。留守的兩天都是一樣天氣,白天很熱,黃昏時天空降下細雨,天黑後,哨所的照明燈一開,風一吹,雨就像霧一樣失去方向和重量,飄飛起來。
除非必要,站哨時我絕不穿軍中那素有內外雙濕牌之稱號的雨衣,若雨勢真不饒人,躲進哨所裡也有遮風擋雨之效,反正假日進出大門的人不多,我和副哨便很有默契地都不穿雨衣,在霧裡談天說笑,或者看風景想心事。
記得有一班哨,雨勢略微增強,在哨所附近出生、三個多月大的幾隻小狗,竟直接闖進我的哨所躲雨,無論如何都趕不走,用腳輕輕推開,一個失神,又跑回來。後來我決定冒著衛哨失職的險,私藏愛犬,只不過這些狗實在是,太.臭.了!我只好像戰敗者棄城遁逃,步出哨所,一邊淋著細雨,一邊讓副哨恥笑:怎麼就不能狠下心拿警棍把牠們全部打跑呢?我心想,警棍其實是拿來對付你這種人的吧。
然而在水霧的包圍下,實在沒法產生任何真正的怒氣。雨就像是四兩撥千斤的魔術師,心情不好時候,我總是期待下雨,也期待淋雨,想像站在人來人往街上,誰手上都一把傘,遮住他們行色匆匆的臉,而我站在雨中,頭髮濡濕,心情暢快,痛快又濫情到不像話。那次站哨,托幾隻小狗的福,總算有所類似體驗。
端午節的五天連假,原先預定了要去游泳,結果卻是雨雨雨雨雨,一直在下雨。母親和妹妹出國旅行,出發前開玩笑般給了我五百元,說剛出院的父親就交給我了。我和成天躺在床上看電視、睡覺,和開著電視睡覺的父親待在家裡,和原先的計畫天差地別。
下午的時候,父親說想吃蜂蜜蛋糕,我就撐著傘出去幫他買。自己也想買些東西,動線怎麼排都亂,只好繞來繞去走著。雨打在傘上發出清脆且膨鬆的矛盾聲響,拖鞋走在路上則啪噠啪噠如同伴奏,「生活感」三個字忽而冒出腦中,像雨滴打在水窪濺起剛剛好的髒水,冷冷涼涼貼在小腿上。
還是好想去游泳啊。像幾次游到一半就下起雨來,我並不介意更徹底地去親近各式各樣的水。通常是,沒有打雷的話,泳池不會關閉,只不曉得為何,大家仍紛紛離開泳池,索性走人或是在休息區等待雨停。最後,便剩下少數和我抱持相同哲學,認為邊游泳邊淋雨,其實並無差別,甚至是難得能毫無顧忌淋雨之美好時刻的同類,還在泳池裡泡著,無處可躲似的。
這麼一想,又更想到泳池報到了。可下雨的天氣裡買票入場,恐怕會被當瘋子吧?實在是太令人沮喪了。
雨仍舊是意志堅強的人期待愛情裡的回音般下著。整個城市都在淋雨。我想要在雨中游泳,我想要在雨中讀書。我想要每個人一生中,都有一次召喚雨的能力。在我最孤單的時候,我就要偷偷地使用它。
圖說:樹枝上的雨的視角,彷彿在說:「我要降落在這把漂亮的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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