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鳴生活 毓庭老師的寫作課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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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www.fineart.china.com


《阿醜奇遇記》結束，導演、誠品企劃部門，以及我，彼此都發了訊息，感謝大家的付出，也期待下次再合作，末尾不忘預祝大家接下來的計畫順利。第三場企業加演時，我坐在後台深深為演員們迅速地更換道具、衣著與角色性格時的精準所吸引，結束演出後，帶著那樣的興奮，也急忙更換了電腦桌面、行事曆表與擬訂下一份計畫所擔任角色之需要。

 

看起來是邁入了下個計畫，不過實際上，是許多不同工作，以不同時序、不同長度，層層疊疊組成了生活。每個計畫都有它自己的步調與聲調，即使再相似，也是無法完全疊合與穿插的。Google行事曆清楚呈現出了這樣的紋理，不同顏色之間，就是一次次的跳脫與變身。

 

變身途中，想起去年看過印象特別深刻的一幅畫，這幅畫出現的場域也很特別，因為整個展廳我只對這件作品特別有感，其為文徵明〈關山積雪圖〉。

 

畫家在卷末寫下了一段文字，提及歷代著名的雪景圖，包括王摩詰之〈雪溪圖〉、李唐之〈雪山樓閣〉...等等，「古之高人逸士，往往喜弄筆作山水以自娛。然多寫雪景者，蓋欲假此以寄其孤高拔俗之意耳」，文徵明清楚點出了起筆的理由，也讓大家知道自己的拔俗是一聲歷史的迴響。

 

彼時，他和他的學生王寵借宿於江蘇楞伽寺僧舍，見窗外落雪紛飛，天地一時潔白得宛如兩人剛剛談書論畫時的心境，那般純粹無暇。王寵出身富裕，為商賈之後，手邊一時拿出的紙極為精美，便請老師作畫。沒想到文徵明一畫五載，從山巒起伏始，畫至溪谷江渚，再又拔高至群峰。

 

這件作品將近4公尺半，畫中的幅員，即使是佇立於高山上，也是看不盡這麼寬闊的視野吧。本以為那樣的連綿雪景是他孤高的想像與寄懷，不過，五年寒暑卻給了作品另一種即使不是寫實，卻也是現實的寬闊；就算不是真的一步一腳走遍遠方山巒，也是一步一心掛念著一場雪的開始與靜止。〈關山積雪圖〉積累著時空的變化。這期間，雪覆雪，步履足跡、山林鳥獸早就有了新的姿態。路上行人業已走遠。

 

文徵明與他自己的學生都是仕途不順之人，文徵明曾短暫入仕，卻又遭人陷害排擠，王寵則多年應試不第，心懷失落。完畫的前一年，王寵再度進京趕考，卻不幸染疾，只得東歸休養。

 

如同意料之外，自己的學生竟然又與中第無緣，文徵明或許也難預料他會在第五年完成這幅畫的最後一筆吧。如果他有一份google行程表，那些日常點滴與親友聚散，以不同色彩和心中的白雪同時構成了他此時生命的紋理。儘管前者再難於史書上翻找，但可以想像的是，那每一次展開未完的〈積雪圖〉，重回那片素淨的世界，並在其中不忘偶爾凸顯出珍貴蒼綠，他又從六十一歲的淡泊生活，來到那般孤高的心。

 

〈關山積雪圖〉已是後人公認他的代表作之一，雪白冷冽之印象覆蓋了他一生的坎坷與曲折。但就在他人生畫完這幅圖後，他未能稍歇地轉身面對另一件功課─王寵在〈積雪圖〉完成後一年病逝，最心愛的學生離去，成為了這幅圖，最後一層、讓相倚靜止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