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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旅行回來，
旦旦對世界有更多的好奇與關注，
經常會我許多務實的問題。

在美國：「媽媽，這些人為甚麼都不說中文？」
在日航班機上：「媽媽，這些人為甚麼又能說中文？」
在美國街道：「媽媽，房子是怎麼蓋的？」
「媽媽，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我總是很驚喜，她問出許多困難回答的問題，
而我也享受，絞盡腦汁，將事物解釋給一個孩子聽。
這對我是個訓練，讓我明白，什麼是本質，
站在本質中，無論多麼複雜的事情，都能與孩子溝通。

昨天晚上，我們有段對話：
昨天下午，我在家裡接個案，
我最近喜歡用諮商的對話，打開所有的情緒，
然後，用能量與光的方式，消融情緒，
所以，我張開了家裏的按摩床，方便我舒服工作。

吃晚餐時，旦旦看到家裡有張按摩床，
問我：「那張按摩床，給誰用的？」
我說：「有一個阿姨啊，她來我們家。」
她問：「為什麼要幫她按摩？」
我隨口：「因為阿姨哭哭，很傷心。」
她問：「阿姨為什麼很傷心？」

這下換我呆掉了，
基於倫理，我不能再說了。
看著旦旦清澈的眼光，
我知曉，她不是普通的好奇心，
那眼神裡，有一份關注，有一份對世界的熱望。
我該怎麼回答呢？ 心裡思量著。

我說：「阿姨哭哭，因為她最愛吃的糖果沒了，沒得吃，所以哭哭。」
旦旦：「那.....我的糖果可以給她呀，我那裡有很多好吃的糖果。」
（南部的阿姨送給旦旦10顆糖，那是她的寶藏）
（小女孩因為豐盛，一向慷慨。）

我說：「可是阿姨最愛的糖果，是特別的，只有那個老闆有賣，不是妳冰箱裡的糖果」
旦旦：「那她可以再去跟老闆買呀！」
我說：「可是.....」
（心裡沉吟著，怎樣使用隱喻故事，說真實而不說形式）
於是我回答：「那個原來賣糖果的老闆，也沒有糖果賣了。」

旦旦：「那他現在賣什麼？」
（好問題，熟悉隱喻治療的我，開始用不同的眼光看著眼前的小女孩）
我說：「老闆呀，他沒有糖果賣了，即使他想賣也沒了，他現在只能賣豬肉。」

旦旦：「那....阿姨哭哭，哭多久？」
我問：「那....妳昨天晚上哭哭，哭什麼？」
旦旦扭捏害羞，不想提昨夜自己的哭，
她回答我：「我只是哭，很想睡覺而已！」
（我心裡哈哈大笑，哭黏人的旦旦，原來是想睡覺呀。明明才傍晚6點多。）

旦旦：「阿姨有哭到一個小時嗎？」
我說：「一邊說，一邊想起來，有時哭，有時笑....有一個多小時喔！」
旦旦又問：「為什麼沒有糖果會這麼傷心？」
我說：「其實，真正讓阿姨傷心的，不是沒有糖果吃，而是，阿姨，認為，老闆不賣糖果給她，是因為她不夠好。」

旦旦：「那妳做了什麼讓她不哭？」
我說：「我聽她說傷心，然後，我慢慢讓她知道.....
老闆不能再賣給她糖果，不是她好或不好，就是....
也許，她不再需要這種糖果了。」


（我開始享受起這樣的對話，旦旦不曉得，她幾乎發揮了督導的功能）
旦旦：「那妳有幫她按摩，讓她的傷心不見嗎？」
我說：「有啊，媽媽幫阿姨按摩，把傷心流出來，讓力量跑出來。」

對話至此，旦旦終於滿足了。
開心地吃起她的烤雞腿。



♡♡
我回顧這段對話，覺得精彩極了，
一段婚戀的滄桑，能夠放入一個簡單的隱喻，
孩子單純的眼光，問出關鍵問句，
也順便幫我複習一次，這段溫柔的陪伴歷程。


生命，在重大失落時，會有許多傷心。
傷心是自然的，讓眼淚釋放是健康的，
而很多時候，我們走不出來，
是因為在失落的同時，我們責怪自己，自我也破碎了。

如果旦旦還在，我會補充：
其實啊，那阿姨一直最想要的是鮮花，
她以為糖果店老闆可以給她一個花園，充滿鮮花的花園，
她一直沒等到，也一直沒有放棄，
因為，至少老闆，還一直給她好吃的糖果。

直到老闆的糖果用光了，
再也做不出那原來口味的糖果，
她才被迫放棄，傷心那種無可奈何，
而心裡就會一直懷疑，一定是我錯了。

其實呀，
連老闆自己都不知道，
他也想要鮮花，只是老闆太害怕，鮮花的脆弱，短暫的生命。
老闆還沒有懂得，
化作春泥更護花，
凋萎的只是花瓣、花萼，
花的靈魂會在來年春天，
再次來臨，化為朵朵紛飛的鮮花，
在春風裡，搖曳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