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貼上齒科先耶的文章,
看哪看的,閱讀著自己的文字,過往那內心深處曾經吐露的史詩,
看哪看的,看到這兩句話:
「我知道人生福華是生命的滋養,但是朝著凋謝的生命怎能永遠巴望著滋養?」
「我們不願意對生命說謊,所以我們必須用一種本真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活著。」
眼淚就不由自主的直流,
“我們不願意對生命說謊,所以我們必須用一種本真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活著。”
那瞬間,仿若,所有我的逃脫,謊言都散盡,像花瓣一般,被真空的高氣壓抽走,
一下子,我面對最本真的自己,誠實地發著抖,
眼淚一直落一直落,眼淚說的是....
是啊,這就是我真實的聲音,但是我害怕。
於是我跟展說:「我要去花蓮一趟。」
在現實的架構內,怎麼樣都無法想像得以成行的旅程,就這樣成了。
我跟老師約在晚上7點,2個小時就夠了,我這樣約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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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花蓮,山風雖沒有涼到爽的滋味,卻帶來了呼吸與換氣。
在研究室裡,老師說:「這裡空氣不好,我們到外面去。」
我們搬了椅子,直直地坐在樓梯口,像是自己的家。
據老師說,中央山脈的風到了夜裡,會直直吹來,很涼爽。
我才說了幾句,非常簡要地交代了我來此的脈絡,
閉著眼睛聆聽的老師抬起頭來,他說:
「恐懼,很多的恐懼,妳的時候未到,需要等待,
妳在等候象徵或徵兆是對的,
但時候還沒有到(我心裡自動補上:這些徵兆都還沒結晶)。
等時候到了,像一個水晶忽然從水中浮了上來.....那就是了」
我在心底承接他說的話,
我看到一巨大的白水晶晶簇,從黑水裡浮了上來,
白光,帶著柔和的金與粉紅...非常緩慢地旋轉,光華流轉,遍臨大地。
老師開始說起自己與恐懼相處的經驗。
「我就是在裡面游泳......」老師邊說邊划起手來,是自由式的,
不是溺水的往上拍水的動作,而是在恐懼汪洋裡,划手前進,
即使事過境遷,我都能感受到,
那在恐懼汪洋划手前行時,多麼孤單,而姿態又多麼優雅。
老師說:「太快了,妳就變成用飛的....太快跳離恐懼,那找來的可能是另一場虛妄」
夜色太濃,語言被風吹走,”可能是另一場虛妄”是我自行補充的內容。
我感應到,自己被說中了,
潛沉安靜我最近比較少,最近多的,是忽然跳躍式的行動。
心裡感覺到已經夠了,
但不是才剛開始談嗎? 怎麼已經找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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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在當天早上之前,我對那些恐懼還渾然不覺,
頂多,就是有個語言在心裡說:「這是恐懼,對死亡,對別離」
而早上,被老師的文字撞到之後,我以為恐懼已經被搓破,
直直地,眼淚如泉湧上來,那是心靈深處的渴望。
那個洞口已經被打開,
一路到花蓮的火車,我都還能與之共存,
眼淚不時汨汨流出。
但當老師划著手,我的身體感覺到,
我正泡在恐懼的海洋裡,
這海洋,是當我渴求去除遮蔽之後,才能觸碰到的,
而能觸碰到自身最大的恐懼,卻又如此安在幸福,不就是恩典嗎?
表面上看來我是畏懼失去依歸的浮盪,
深層,我畏懼的一定不止這樣。
(到底我的畏懼是什麼呢? 到底,是什麼呢? 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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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層領悟,在回新竹的火車時,
我心裡出現一種感受與意象。
在恐懼的深淵裡,我忽然能踏到底處,
水晶還沒有神奇地浮上來,
腳底浮上來一坏圓丘,踏實而柔軟,上面甚至有青草味,
那是父親墳前的一坏新土,
即使父親落葬17年了,這一坏新土卻是新長出來的,
踏實而柔軟,我有了落腳處,開始安定起來,
當我安然踏實地落在心靈恐據的某個源頭,我呼吸順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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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心裡已經安定了,但談話繼續著,
老師指出:你要的答案,在shadow這邊。
他說:不要小看dark,
我看過很多人,在那些致命的痛裡,在最黑暗裡面,最後卻長出了力量,
致力於這研究很多年的老師,還沒有確切知道,這般的轉化是如何發生?
我認為,這屬於人身心靈的奧秘! 老師說:「那可稱作殘缺的力量。」
我忽然領悟到,若我要找到那作水晶山,
我需要往我最怕的地方去,
我需要面對,我還不曉得,但已經存在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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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我的恐懼是什麼呢?
當夜,陰錯陽差,我從花蓮回到台北車站,
深夜12:30,所有能回新竹的車班都沉睡了。
意外地,我得在台北街頭,等候天明。
接受老公的叮嚀:「安全為重」,我安排自己的5個小時。
我已經很久沒有”放野”了,宅居過久,面對街頭現象,顯得稚嫩而生疏,
這場意外看似意外,也許就是我盼望的經驗。
找到重慶路24小時的麥當勞,我置身於陌生人裡:
疲憊的上班族,有著混亂能量的年輕人,臉上塗著油彩的日本人與洋人...
在那裡停留的人,每個都浮動超過我,
我試著安歇,但身體無法休息,
我試著閱讀,但心靈只想空白,
我試著冥想,但內在抗拒,
內在說:
我剛剛結束一場洞徹的對話,需要很安靜很安靜吶!
最後,ㄠ不住睡意,想起隔日還有一日的工作,
我到懷寧街找了一家旅館睡覺。
廉價的房間,污濁,霉味以及暗沉。
手邊沒帶火柴,唯一能促進安住的能量工作,
就是祈請與唱歌,
我做了唱歌與祈請,在床邊插上一圈光劍,
噴了一圈沐浴在愛中,於是安然入睡。
凌晨醒來我領悟到,
自己恐懼的,是對無明狀態的無覺察。
真正恐懼的,
是活著卻失去了當下的敏銳,
與人互動著卻失去了敞開與感恩,
我害怕:
每日生活在熟悉與安全的地方,
失去了警覺心,失去了敏銳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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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話時,我跟老師說:
「生命到了幾年的某個階段,我總是會渴望全部換掉,
換一個新工作,換新講義,換新工作坊,
或是嚷著要搬家....花蓮、宜蘭、台東....哪裡都好」
原來,那個搬離的動作,渴望的是更新,
更新的渴望之背後,則是恐懼,
恐懼自己安逸之後,錯失生命的裂隙,
對世界無知無覺,無感無激。
那份,失去了對萬物靈性的敬意與感知,失去了對人的溫熱與惻隱之心,
才是我真正畏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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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中,說到酣眠處,我直直看入老師的眼睛,
他正說著要我學會endurance(忍耐),他說到病痛到沉時,要耐著性子讓它過,
我向他描繪我心中的火焰,而他告訴我,要等待水來,或是風來,甚至是土來,
看著他的手擺動,比劃著火與水的相遇,火與風的會合.....
我的眼睛就這樣冒出了淚水,淚水像出土的蓮花,眼睛不需要動就能自然出來。
我的心很空,很寧靜,沒有哀傷也不是愛的感動.....
而是一種,看進世事蒼茫後的了然,於是,生命與生命在底層相逢了,
當時,唯一心底的語言是,我遇見了”大溫柔”。
那雙眼睛,我凝視著的眼睛,仿若是個世界的窗子,
我沒有在那眼睛中看見任何小我的人形,我看見的,直直就是世界本身,
是山,是風,是露水。
那樣流淚的方式,是我第一次經驗到,
善於流淚的我,知曉眼淚的各種味道。
而那夜的眼淚:
不是傷心不是痛苦的冰涼,
不是熱淚的溫暖或感動,
而是一種,天心明月的透明味道。
在落淚時,
我內心的火焰忽然落了底,有了岩石的感覺,
這是我們搬玩椅子回到研究室,才有得的能量轉化感。
我忘記跟老師說,甚至自己也忘了,
當時,有個句子說:
我不再紛擾於心中的火焰了,
仿若我的內在成為石頭,而火焰燒著有了燃燒物,不再空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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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妳要學會endurance」
(endurance,endurance....聆聽時,
我在心中沉吟著,
容忍我的火焰燃燒,
容忍前途空白的不確定,
容忍,我感受到....世界的受苦...以及....我的不忍)
endurance,這個字,在老師的口中說來,再貼切不過了。
想著老師承受的病痛,以及他跟我描述的恐懼,
於是,一個字從他口中吐出來,
再也不只是語言或概念,
而是生命滋味的自身,
正在我眼前,現身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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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對我說:
妳要學會默存。
默默地,承受著,
然後,等候支持的出現。
就像是我在恐懼中那麼久了,
你忽然出現,是浮木也好,至少抱著了,雖然還泡在其中。
那就是感恩。
老師開始說起故事,
慈惠堂的師姑,慈濟的上人....
世事都洞察了,就是不說那些苦與辯解....
出口的都只有重要的話。
他說起故事,說到自己的領悟之處,
笑起來,有如孩子般的快樂。
而我,往內觀看自己,
我的痛苦涵容度有多少?
我有多少智慧,口中只吐出重要的字句,
說出口的都讓人如沐春風,或者,如暮鼓晨鐘?
那就是我企盼的,生命因為交會而彼此滋養的本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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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的積極尋找生命答案,
被老師看見,是向射箭亂射一樣的attention。
老師說,我尋求象徵是對的,
但象徵,無法積極追尋而得,
而需要,一種被動,
理書,妳要學會讓passive進入妳的生命,
Passive,是大寫喔! 不是懶散,而是,等候。
“Passive”,我在心裡自動看見,
那個被我捨棄的工作坊,”放鬆與無為”
那個,我最需要....而我也快要學會了,
卻依然順著慣性,走出一個太過努力的路線了。
原來,
我需要的,
是等候。
等到象徵真的出現了,
就無處不在,
心裡自然會清楚到不行。
我問自己,那今日這趟花蓮之行,
是被動,還是,過度積極?
那是宇宙給我的?
還是我自己去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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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老師說起,我要等待支持的出現,
我領會到,當時候到了,當那水晶升起時,
不僅是鮮明無比的象徵明晰而不會錯過,
還凝聚著宇宙的支持而來。
我想起,「當你真心渴望,整個宇宙會聯合起來支持你。」
(牧羊少年人的奇幻之旅)
老師說:
許多支持是不用做什麼的。
就像我來,他空出時間陪我,也沒作什麼(說完他呵呵笑著)
他說起決定晚上不回家,師母的反應,
說起,本來是會去買一條魚,煮給師母吃的。
後來跟妳約好時間,就跟師母說,今天不回去吃晚飯了。
支持是什麼?
煮一條魚,是給出支持,
像我默默在這裡,聽妳說話,也是一種支持,
其實我沒有特別做什麼。
我默默寫文章,有時會支持到了妳....
我有做什麼嗎?
我沒有做什麼,就給出了支持。
(我想起臨出門前去找旦旦,
旦旦笑著,快樂著,好歡喜在遊戲裡,
她給了我無可限量的支持,
她讓我一直記得,生命可以如此歡樂,
而我,可以如此的,與一個人,相依互存,卻又彼此獨立)
我想起自己中午的莽撞,忽然就打電話過去,
「老師,我需要作一個生命裡重要的決定,可以陪我說話嗎?」
就這樣,提出要求,仿若親人一樣,可以相信真性情的直來直往。
做夢都沒猜到,
這個晚上,我會出現在花蓮,面對著景仰已久的老師,
說起自己的事來。
我感覺到,自己真的站穩了,
有一種沉定的紮實感。
原來,我的火焰,
來到花蓮,遇到了水、遇到了風,
而我找到自己的土,那就是大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