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過很多女性朋友對於農曆年有壓力,
有做不完的家事,有和婆婆妯娌或小姑之間的落差與磨合,
有回娘家與留在婆家的衝突。
比較少聽到男性朋友對於過年有壓力,
比較多得是得承受老婆的不愉快,
或介於老婆與母親之間,掙扎與壓力。
我來說說自己的過年經驗,以及,幾日思索後所找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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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一個房子之中,通常可分為兩種族群:
客廳族:四肢不動,守在聲光遊戲前(電視、電腦、wii),等著吃飯一族
廚房族:洗菜切菜、煮飯燒菜、收拾洗碗、整理垃圾、清潔空間的勞動一族
從娘家出來的我,是兩邊都有的,
一下子跑去廚房幫媽媽忙,一下子跑到客廳...
在廚房跟媽媽親近,在客廳與弟弟或姪兒們玩耍,
由於姊妹眾多,大家都會幫忙,除了偶而看不弟弟之外,世界很和樂。
生子後,我的主要責任成為照顧小孩,
經常空不出手去幫忙,我心裡開始有負擔,
不想要媽媽孤單的辛苦,在客廳久了也被電視抓住,感覺到自己的惰性,
樣馬鈴薯一樣,被困住了。
還好家裏有妹妹,勤快的妹妹,可以在電視與廚房兩邊移動,
如同媽媽一樣,由於家裏人口簡單,也是電視(電腦)與廚房兩邊移動,
情感的感受大致平衡,
我思考的是:
什麼東西困住我,讓我有馬鈴薯的惰性?
還有,那些一直是客廳一族的男孩們,能多學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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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婆家,我的心境,就乾澀多了。
初結婚的第一個過年,很是忐忑,
大家族的過年,公公、婆婆、阿公、阿嬤、...先生的...姑姑、叔叔、嬸嬸、小姑、小叔
我要留在哪裡呢?
我無法留在客廳,那裡似乎是男人的天下,看報紙、看電視、聊時事....我一點都不自在!
廚房嗎? 我樂意去幫忙,只要可以容身,那裡是女人的天下,
老公的幾個姑姑、嬸嬸、還有婆婆,和外傭....其實沒有我插手的需求。
剩下的就是餐桌,菜還全部上場,人沒入座,
我在那個空間裡,跟剛認識的幾個女性長輩聊天。
於是我開始領悟到,我在這家族的位置,
我只是第三代,扛起責任的,是第二代,也就是婆婆輩。
雖然,在我家裏,我的上面只剩下媽媽,老大的我,已經是扛起責任者,
但在婆家,我的上面還有10個以上的大人,責任輪不到我扛,
我被期待的責任,是常常回來吃飯,最厲害的,就是陪阿公聊天,這個家的最高者。
雖然摸清我能存在的位置,但我心裡還是不習慣,
這個家族,有很勤奮樂於工作的女性,
也有很容易表達感謝,平日勤奮工作賺錢的男性,
但總是有些,不融洽,
是過於大的家族,大家不夠親近,
還是,不表達情感的習慣,飯桌上的話題,通常是社交話題:
養生、新上市的好產品、購物....還有一點點政治。
這和我的原生家庭很不一樣,
我們家沒什麼輩份分野,沒什麼隱晦,
直來直往的,說的話都是私人議題,自己的親身經驗,
充滿感情與趣味,
很有團聚的溫暖與熱絡感。
婆婆是家裏的中堅,
我最佩服的女性角色。
幸好一直有外傭的協助,她才能多些自己的時間與空間。
整個家族也都疼惜與感謝外傭的幫忙,
但明顯的形式,依舊是勞動與休閒分開,廚房與客廳,二個族群,
過於壁壘分明,總是讓我無以調適。
從嫁入第二年,我懷孕,
孩子在阿祖家,長期盤據了最好的沙發,以及遙控器之後,
過年或家族聚餐的時分,
我清晰的責任,就是孩子的媽,照顧好孩子,成為我主要的責任。
跟在兩個受寵愛的孩子身邊,當媽的我,是自由的。
但更誠實一點,我成了躲在孩子身邊的鴕鳥,
跟這個家族的其他長輩,跟廚房,是絕緣的。
這位置讓我不自在,
這不是我最自然與習慣的角色,
與人之間的隔閡,只剩下禮貌與社交,是我無法安然的場域。
我的真實自我被我用靜心的方式照顧著,
收斂而放鬆,留意幾個可能的真心與敞開的契機,
說幾句話,感覺與夫家的親族一點聯繫,都會讓我更愉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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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小家庭,
過於忙碌的我,年前沒有時間整理房子,
房子如同過日子一樣平凡,亂的地方,沒有收拾的地方,安靜等著我們回家。
然後我開始感受到,我的無法忍受。
我的無法忍受,深度蠻深的,
不是無法忍受,房子的凌亂,或老公與孩子們盡是玩耍,
我無法忍受的是,這樣”分裂”式的家族結構,
我無法忍受:腦與心的分離,肢體與大腦的分家,
我無法忍受,人與萬物環境的分離,失去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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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成我覺察這份無法忍受的小變因,是Santo(樹兒)年初三的事件。
年初三,是婆家的大家族聚,
我們的責任是盡早回去,讓阿祖開心,接著去餐廳,和30多位親族聚餐。
樹一進門,就有禮貌地拿到了遙控器,
他正享受著海綿寶寶,我要他關電視,因為我們要去餐廳了。
他生氣的口吻說:「為什麼要出去吃飯,在家裏吃不就好了?」
走去餐廳的路上,他甚至氣哭了。
我停下來,摸摸他的臉蛋,
我說:「樹,你能看電視,是因為有眼睛和耳朵對不對?」
他點點頭,淚水流下來。
,「記得媽媽帶過你,謝謝你的眼睛和身體,那次你很開心,記得嗎?」
他點點頭,放鬆一些。
於是我繼續說,說起誰讓他擁有身體,他要謝謝爸爸,
那又是誰要他的爸爸擁有身體.....
...
於是我說了,
「今天,我們要跟阿公的兄弟姊妹吃飯!,要跟你爸爸遠方的兄弟姊妹吃飯!」
「這是很珍貴的,很遠的兄弟姊妹,你相信嗎? 這群人身上,有一半以上的人,跟你擁有相同的DNA源頭,因為,你們都是從同一個阿祖和女阿祖來的。」
Santo平靜了,這個故事讓他有了意義感,
他在餐廳,與自己的表哥坐在一起,雖然沒有敞開心去認識其他人,倒也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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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說到「遠方的兄弟姊妹」之時,
想的是,印第安的部族文化,湯姆口中的兄弟姊妹(美國著名的追蹤師,松林少年的追尋)
在湯姆的故事裡,他稱呼森林的熊、鹿、或巡守員...都是兄弟姊妹,
他想要找一根樹枝做弓箭,會找到整個森林裡最脆弱的老樹,為森林平衡而做,
他想要獵食,會跟蹤鹿群數日,直到找到即將臨終的老鹿,
跟蹤貼身,徒手殺死鹿,過程中的神聖與虔敬,處理鹿身的細密與珍惜,
真的讓我體驗到,他將之當成兄弟姊妹。
於是我開始回憶起,我認識的文化故事,
有沒有什麼故事,能解開這農曆年的迷思,
有沒有什麼家族結構,能讓真實的情感流動,
能讓人與人之間,感受到真實而平等?
我回憶起,吉普賽、愛斯基摩、印第安、澳洲原住民....
這些旅行或紮營的民族,
他們白日移動,每個人各司其職,
到了夜晚紮營時,每個人依舊各司其職,合作無間的狀況下,
紮營、煮食、收拾、看星星聽風聲,唱歌跳舞說故事、分配明日的工作,然後入睡。
這是一個合作的文化,沒有客廳族與廚房族。
沒有聲光的電視(只動大腦,其餘部份被擱置),只有大自然。
我決定,從我的家開始,
我想要這樣的文化。
就從現在開始,一年的時間,
我應該可以,讓整個家,兩個孩子,體驗到這樣的和諧和快樂。
雖不敢說,明年過年,
在婆家能有什麼改變,
但至少,在每日的生活裡,我們會變成游牧民族的文化。
煮飯、吃飯、收拾、玩樂....
這就是意義與重心。
然後,大家一起參與,共同合作,
在其中,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相互依存與照顧的美好。
於是,給予照顧的大人,不再匱乏與憤怒,
接收照顧的小孩,不再空虛或失去能力感。
因為,交流開始產生,不再是單向的給予和吸收。
我跟展推銷這個理念,
他表示,理念上他同意,
但情感與身體,他還沒有進入這個歷程,
他的熱情不在此,但他樂見其成,也願意合作。
昨夜,他出門工作了。
家裏只剩下我和兩個孩子,
我們3人,花了一整個晚上工作,收拾房子,
兩個孩子,旦旦幫忙擦地板,樹除了擦地板還幫忙收拾,
完工後,家裏的整潔與美麗,讓3人都很快樂。
這是小小的一步,卻是一個大蛻變的開始。
因為,我找到了理念支持自己,從這裡出發。
這對我也有好多困難,
因為,閱讀和書寫,是我生命前期的大部分工作,
能動四肢而不是動腦,能手做而不是購物,
對我,是多麼大的挑戰與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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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會做得不夠好,
因為我覺察我的無法忍受,
以及「與萬物和諧,讓身心合一、腦與四肢合作」的渴望,
我把決心,放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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