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無知沒感覺
我坐在返回新竹的巴士,
剛結束三天的工作坊,
每回結束工作坐車回家,
工作坊裡的芬芳記憶彷彿鮮花,
隨著車的前行飄在身後,
那是我的感念與祝福。
然後,心就空出來了,
在一個工作結束下個工作尚未打開前,
我的心屬於私密的小我。
心裡忽然想起樹兒昨夜的表情,
想著想著-----喔~懂。。了-------
原來,那時他的無趣與落寞,說的是這個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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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我日日通車,6點出門6點回,
為的是擁有與家人的夜晚。
週四夜,樹兒說:「爸爸媽媽,我想把打甲蟲的時間提前到今天晚上可以嗎?」
樹兒迷打甲蟲遊戲,是一種要到百貨公司的遊戲機的電玩;
爸爸的規劃是:
第一禮拜,一週去五天,打三場;
第二禮拜,一週去三天,打二場;
第四週了,他只能去二、五兩天,各打二場。
樹兒說,「好嗎? 我可以把明天的提前到今天嗎?」
我說,「今天不行,媽媽累,不想一個人在家陪妹妹。」
樹兒落寞地晃阿晃,眼神轉阿轉,
「媽媽,」他興奮回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就是妳和我們一起去,這樣妳就不會累了。」
「哇! 你怎麼會想到這個辦法!」我讚嘆著。
「這辦法妳沒想到吧~」小男孩得意著。
「可是現在已經8點了,我們都還沒洗澡。」
我其實沒那麼想去,用各種理由拖延。
「那妳有辦法嗎?」小男孩信任地看著我。
「有啊,如果我們3人,8點30前洗好澡,
那我們就可以出門,百貨公司9點半關門喔~」
被男孩的真誠感動,我的勁也來了。
耶~小男孩興奮地衝向浴室,
大男人快速尾隨而至,兩人10分鐘就洗好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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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ㄉㄢˋ帶著奶,我們下樓開車。
小男孩用很帥氣地動作,拿著他的甲蟲卡片蒐集冊,
一種男人拿公事包的動作,大步前進。
「媽媽,這樣好了,我自己先打一場,先給妳看,
等第二場,妳就可以和我對打了。」爸爸倒車時,男孩興奮地規劃著。
他一直想帶我去打甲蟲,想教我,想和我對打。
我笑笑,「好啊!」(一半的精神在ㄉㄢˋ身上,覺得ㄉㄢˋ快睡著)
「媽媽妳看喔~,要刷四張卡。」
「媽媽,這樣妳會了嗎?」
打第一場時,他不時回頭教我
另一個男孩闖進來,想和他對打,
擠到對打的位置猛按鈕。
設定和電腦對打的樹兒有些受影響,
卻沒直接表達。
後來,樹兒打贏電腦了
(小男孩以為樹兒打贏他)
樹兒大聲對他說,「等一下我就不要跟你打了,
因為我要跟我的媽媽打。」
(樹兒的大聲,好理直氣壯。)
男孩被他爸爸帶走,
換我上場了。
我一手抱妹妹,
一手放上機器台。
「媽媽,妳打的時候不要被我看到喔,要像這樣----」
男孩,老手似的,叮嚀照顧第一回打甲蟲的新手。
嘩嘩嘩,前四局我都贏了,
爸爸跌破眼鏡不可思議。
小男孩唉悠地尷尬笑笑。
我知道,自己處於直覺完全打開的流動狀態,
看到男孩的尷尬,我變得想輸。
這時手上的ㄉㄢˋ露出喝奶的需求。
我和展換手,他接續我的打手位置,
我餵ㄉㄢˋ喝奶。
後來,樹兒打贏了爸爸,
ㄉㄢˋ喝完奶睡著。
兩個男人繼續觀看別的打者,
爸爸專注地研究贏的策略,
男孩有些意興闌珊。
回家的路上,樹兒落寞。
我們兩猜了猜,作些聆聽,似乎都沒觸及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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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坐在巴士上,終於懂得他的落寞。
那是一個男人,帶著心愛的女人出門,想要給她快樂,
想要她參與他的英雄旅途,
想要她欣賞他的英姿煥發。
可是,後來心愛的女人沒有全程參與,
她的心,沒有全部都在,
她的眼睛,看向另一方向。
懂得以後,我欣喜又心疼,
被疼愛的欣喜,辜負人家的心疼。
忽然,在巴士南下的路上,
曾經有的類似心情都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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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盼望我能看他拉弓,
(他最近沈迷日本弓道)
更想要,我也下場,與他一起經驗。
而我,一直沒進去,
記得有次我無意中參與他拉弓,
看他挺直的背脊,
全神貫注地呼吸-----
著實美麗ㄚ~
我開心的說。
那天,他小小的滿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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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爸爸帶著我到網球場,
滿場練習球,想教我發球。
「妳身材好,一定可以打得好。」
帶我到釣魚池,給我一根竿子。
他全神貫注魚兒上鉤,
我與釣竿關係鬆鬆的,大多時間在發呆。
爸爸想給我快樂?
爸爸也許把我當作有潛力的後輩,
想傳些什麼給我。
兩人最有默契的一次,
是新買越野摩托車的那天,
他帶我去快速公路飆車,
高屁股的越野摩托車,
後座的人得緊緊抱著,身體前傾。
那天夜裡的風,現在我還能感受到。
爸爸快速地飆車,
驕傲地解說車子的性能,
愛風的我,全部的精神也一起在裡面。
那天,我真的很快樂。
現在回想起來,也還記得媽媽不認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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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難投入活動,
讓自己非常快樂,
我,在動態活動裡,很難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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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難以盡情的我,
卻是許多人的心愛。
懂得樹兒想與我分享歡樂與英雄的神情,
過往的情景一一浮現,
被愛的感激混和著往日濃情再次經歷。
也更懂得無法盡情投入的自己,
那是極度欣賞喜歡父親的浪蕩英姿,
同時對母親的受苦有同理與心疼,
對母親的忠誠,讓我不敢忘情投入參與父親愉快的活動。
這樣的我,身邊總有許多最能投入與忘情的男性,
我的父親、丈夫------還有小樹兒。
樹兒最盡情融入,
ㄉㄢˋ的可愛DV,他反覆觀看笑到打滾,
甲蟲王者的對決,讓他大呼尖叫扼腕狂歡,
淡水協力車的風速,讓他驚恐尖叫大聲喊停,
我一皺眉,他立即關切,「媽媽妳為什麼皺眉毛?」
一口好吃的炒飯,他手足舞蹈開懷傻笑,
睡著時抱枕頭,有著懷抱全世界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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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是會生出擁有自己陰影的孩子,
我們總是會尋找,擁有自己失落陰影的配偶。
我讚嘆樹兒的狂喜,欣賞展對遊戲的沈入,
神秘地,當家裡有兩個人如此忘我時,
我也只得扮演起理性務實鞏固安全的守護者了。
明明是我渴望忘情,
我卻在動力裡扮演起互補的角色,
宛如當年的母親,撐起家裡的現實面。
這幾年的成熟讓自己有能力欣賞,
心如晴空碧藍,沒有擔憂和抱怨。
我已跳脫當年的母親被綑綁的束縛,
經常怨嘆玩樂父親給她的苦命。
心靈的功課永遠神秘至極,
我得學會徹底信任放縱的安全,
才能在這家裡他們共舞。
我們對宇宙覺知信任永遠比實際擁有的還要小。
對命運的瞭解,卻一次次穿透生活的平凡,直指核心的開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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