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氣的時候,
我在天空裡看見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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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位婚姻治療師,這樣描述他的孩子,「我知道我無力阻擋,但它還是發生了,孩子失去了他的完整性。」
我知道我也想支持,而它逐步發生,奇特的是,心疼的我同時也祝福著,歡迎千樹來到人的世界。
在花蓮這一週真實的生活裡,發生了許多事。
而在這文章裡,我記錄了千樹失去他明亮渾然純真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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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挖鼻屎的那個清晨
千樹最近的習慣是睡前與清晨各喝一瓶奶,肚子餓時他會間歇的不安,翻轉或發出聲響,於是我們會醒來,一人泡奶一人餵,吃飽後他會翻身立刻熟睡,直至天色大明。
那天清晨他哭得比平日強烈,幾乎是大哭,奮力的吸氣。 於是我們猜測他被鼻屎塞住,呼吸不順。 就著天光,展看到鼻屎,興起為他清鼻屎的念頭。 展一碰千樹就逃,他不愛被碰。 那天,我支持展,抓著樹的頭,讓展的長指甲深入小鼻孔裡清除。 我可以感覺到樹的用力掙扎,以及掙扎無助後的大哭,最後我心疼放手,樹一翻身,枕頭上有小小血跡。 他微微掙扎才肯被我抱著,虛脫的用手指示我們,說他要喝奶。
喝完奶他輕聲啜泣,很快又進入深層睡眠。
不眠的是我,在凌晨的薄光裡,我掉入自責與罪咎裡。 我試著述說,也許想把罪咎與展分攤,他界線分明的表白,「我不想進入你的罪咎裡。」於是我們的關係有些隔閡。
早晨起來樹與我關係很好,我們依舊玩著每天早晨的遊戲。 我檢查枕頭看見另外幾個帶血鼻涕的痕跡,知道他鼻黏膜受了傷。
中午吃飽飯我和展換手,換我外出咖啡店寫字,千樹交由展照顧。
千樹不想給爸爸抱! 他黏著我嚷嚷說要跟媽媽一起工作。
在咖啡店的門口,我溫柔抱著他,詢問:
「樹記不記得早上爸爸挖鼻孔的事?」,「記得。」
「樹那時候流血了,會不會痛痛?」,好小聲他說:「會」然後又說,「現在不會了。」
「那樹有沒有怕怕爸爸?」,「沒有」
「那樹有沒有生爸爸的氣?」孩子沈默良久,眼睛看著遠方,小聲的說「有!」
「那樹現在還有沒有生爸爸的氣?」,「沒有」他笑著回答。
「樹想不想跟爸爸和好?」,他爬到爸爸膝上,給爸爸抱。
轉頭他跟我說,「媽媽可以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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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2:夫妻沈著氣說話
也是在花蓮的某個晚上。 也忘了什麼事,只記得夫妻兩有些爭執不下,氣氛沈沈的,聲音大大的。 我們在廚房爭論不休,樹在客廳看卡通時,頻頻傳來用玩具敲擊地板的聲音。
後來,我們被他的聲音提醒,安靜下來。
我跑去抱著他,輕聲問。
「樹,爸爸媽媽剛剛說話大聲,你會不會怕怕?」,他想了想,「不會。」
「那你會不會擔心?」,「會」他好小聲的說。
「爸爸媽媽現在不吵架了,你還擔心嗎?」「﹍﹍」孩子安靜沒有回答。 於是我知道我說謊,其實在心底,我們兩還沒真的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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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3:揹書包事件
「出門了! 去海邊挖石頭!」 千樹好興奮地嚷嚷著。 我幫他把小挖土機和卡車裝在小書包裡給他揹,小小的他好興奮。 我提醒他可以去照鏡子,他在鏡子前面有些害羞又有開心的笑,「樹揹書包好好笑喔!」
忽然,斜背的書包滑下來。
樹興起要揹在肚子上的念頭。
試了幾次書包一直滑下來,他開始大哭。
大哭,哭得好慘好慘,比那天鼻孔被挖還慘。
我急著說明,甚至示範給他看各種書包的揹法,還是無法讓他明瞭,他要的是不可能的任務。 後來我的挫折讓我不想理他,逕自去整理自己的出門包包。
展心疼的抱起他,把小書包拿給我,直接帶他出門。
到了電梯口,按電梯是他的儀式。 完成後他笑笑說,「樹按完電梯就不哭了。」
我們相視而笑。
在車子裡,我問他,「樹剛剛揹書包時,是難過還是挫折?」
「難過。」小人兒小聲的說。
「樹,你知道挫折是什麼嗎?」,「不知道。」
「挫折就是你很想做一件事情,結果都不能照你想的一樣做出來。 那種感覺就叫做挫折。」 「樹知道了嗎?」,「知道了,樹剛剛有挫折。」
故事4:不理樹的叔叔
我們的朋友好多,朋友們大部分都喜歡樹。
我們大部分的朋友都對孩子蠻有興趣的,同理心與接觸孩子的能力也都很好。 於是,樹喜歡叔叔或阿姨到家裡來做。 二歲以後的他,甚至還有被注意的需求。 「阿姨你看,這是樹的鼓。」,「這是樹的腳踏車」﹍﹍﹍
在花蓮的某個晚上,我們約了一位我很欣賞的朋友來訪。
有個叔叔要來喔,我事先跟千樹說好。
結果那個叔叔因為跟我有一樣的害羞和複雜的內在,不能和樹接觸。
當樹跑來尋求注意時,他依然繼續和樹的媽媽爸爸說話。 「這是千樹的漢堡!」叔叔沒有回應﹍﹍﹍ 「千樹要打太鼓!」叔叔繼續和大人說話。
叔叔不僅沒注意他,還把媽媽和爸爸帶走。
連連挫折的樹後來變得暴躁。 他用力在地上摔他的玩具!
這一招果真讓我們都停下來。
「樹,你生氣嗎?」「樹生氣!」這回他大聲說。
「生氣不要丟瓦斯爐,丟球好嗎?」,「不要,樹要丟瓦斯爐」他振振有詞。
我看著地上散落的塑膠瓦斯爐零件,抱起他到廚房去。
我調整呼吸溫柔的問,「千樹,你生氣媽媽同意。 但你選擇要丟你喜歡的瓦斯爐嗎?」,「對!」樹堅定的說。
「丟瓦斯爐,可能會丟壞喔! 那樹還要丟嗎?」「要!」小人兒不改其志。
「好,那你告訴媽媽要丟幾次才夠?」,「五次,嘎嘎次~」(他笑了。)
於是,儀式性地,我陪他回到客廳丟瓦斯爐,一次次,他數著,我提醒他,「感覺一下,肚子的氣消了嗎?」,他越來越輕鬆,我忍不住問,「嘎嘎次到了嗎?」
於是,他丟夠了,不知是得到我足夠的注意還是放棄了叔叔。
於是他安然地開始決定自己玩,偶而跑來賴媽媽身上。 大人們享受了一點安靜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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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與陰天,帶來了生活的流動感;
快樂與悶著,興奮與氣悶,帶來了生命的豐富感;
每回,從影子裡走出來,覺得關係更強韌一些,心情更寧靜一些;
而對未來,更有信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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