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源流:
昔本師釋迦牟尼佛於靈山會上拈花,眾人懵然瞻顧,唯獨迦葉尊者破顏微笑,於是釋迦佛說:「吾有清淨法眼,涅槃妙心,附囑飲光,廣令傳化」;這拈花微笑所引帶出的法眼妙心公案,便是禪法的源流,也是禪的宗旨。
二、 法流中國
涅槃妙心實相無相的禪法,伴隨著釋迦佛的祖衣詮表,代代相傳;直到印度第二十八代祖師菩提達摩時,方傳入中國。
達摩祖師宏化中國時,因政治及漢地佛教習氣尚與禪法不合等諸多因素,達摩祖師大多時間都停留在河南嵩山少林寺上的山洞中,面壁靜坐以等待應緣的法器;也在此,達摩找到了他的傳人慧可。
起初,慧可為了求法,立雪過膝;但達摩仍說:「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自勤苦」。於是慧可斷臂求法 以明心志,方得到達摩允許成為入室弟子;慧可勤侍祖師六年,繼而因【安心】而銷落妄念;依【出位禮拜】 而徵明拈花意旨;受達摩印可而嗣法成為中土二祖;禪法剛開始在中土便在難行能行,非忍而忍的頭陀行宗風,及銷落妄念,闡明心宗的意旨下,傳揚達摩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禪風。
三、 禪法大行
禪法傳至六祖慧能後,枝葉開敷,五宗並茂,大行天下;一時之間,「見性成佛」的「祖師西來意」,已是佛道修行的無上指歸;而以判教立宗,盛宏教典的其餘大乘各宗,雖並茂於唐朝之際,但隨著唐武宗滅佛及禪法大行的擠壓,漸漸衰頹而漸流於次等附庸而遭束之高閣。
四、 禪法流弊及永明四料揀
唐末五代,禪法隨著高僧輩出、五宗宏化(潙仰、臨濟、法眼、曹洞、雲門),盛行於世;因禪法直入最上乘,又處處以方便機峰接引,更同時誹撥經教為中下,於是,在禪法大行而眾生又不願以中下根器自居的諸多情形下,佛法漸流於不依經論並以嘻笑怒罵公案機峰為能事,各祖師雖欲各出手眼導以歸正,無奈時日一久,祖師手眼又遭依樣畫葫蘆再度翻為公案機鋒,了無出期;既不重經教,則不知聞思修行止;耽於公案機鋒,則易流於掉弄識神欺妄闇證;毀棄經教的惡果,不但連解脫道的指引亦皆遭毀棄,更令大乘佛法盛行的中國大地,只充滿著遁居空山的修行者,而無利生度眾的大乘之實。
回視達摩祖師考驗慧可之言:「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自勤苦」;慧可在透解經教之餘,欲冀真乘,經歷考驗並斷臂以明心志,方能勉強荷任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之殷重囑託,殷重求法之餘,因【安心】而銷落妄念;依【出位禮拜】 而顯明心宗,此外達摩祖師尙傳慧可楞伽經四卷以度世;此【殷重荷法】、【銷落妄念】、【顯明心宗】、【傳法度世】無一非修行之本,無一非度眾之基;無奈後世禪子澆薄,翻貶經教,輕慢闇證,妄以為機鋒公案便可荷法、離妄、明心、度世;豈知若明心地,則萬法離妄,萬法即心,通體平等,是即非即,無是無非,了無二相;萬法並是公案,諸法盡皆實相,一切畢竟解脫。既無所立,亦無所破,豈待參與不參,經教與禪無一無別,何有翻貶,諸法離言,實相儼然,公案機鋒盡是戲論。是為真荷法,是為真離妄,是為真明心,是為真傳世。
北宋初期永明延壽大師有鑒於禪法流弊,舉一心為宗,照萬法如鏡,顯真破妄而演宗鏡錄;又為導正參禪枯坐寡居空山之失,日課百八佛事;倡萬善同歸,廣演科儀以修懺法,於是,不捨一法而皆入菩提,雖演萬善而實無所作,泯公案機鋒之失,詮法界無礙之實;直指西方,禪淨雙修,以心淨而證國土清淨,總入法界清靜不動無二實相。 著四料揀以明禪淨之旨,砭狂禪之失:
一、「無禪無淨土,鐵床並銅柱,千生與萬劫,沒個人依怙。」
二、「有禪無淨土,十人九錯路,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
三、「無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若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
四、「有禪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現世為人師,當來作佛祖。」
五、 清末的禪法及太虛大師的人生佛教
(一)、太虛大師的修證歷程:
太虛大師十六出家,十九閱藏,閱藏時,「忽然失卻身心世界,證入幻化影現空境」;二十二歲編出「教觀詮要」、「佛教史略」,此為太虛大師講學著述之始;二十六歲再度掩關,二十八歲,於閉關中,「每夜坐禪,專提昔在西方寺閱藏之悟境,作體空觀,漸能成片。一夜,在聞前寺開大靜的一聲鍾下,忽然心斷。心再覺,則音光明圓無際。從泯無內外能所中,漸現能所內外、遠近久暫,回覆根身坐舍的原狀…..。心空際斷,心再覺漸現身器,符起信楞嚴所說。從茲有一淨躶明覺的重心為本,迥不同以前但是空明幻影矣--。」 嗣後,於唯識意有所悟入,「曾於閱述記至『假智詮不得自相』一章,朗然玄悟,冥會諸法離言自相,真覺無量情器一一根塵識法,皆別別徹見始終條理,精微嚴密,森然秩然,有萬非昔悟空靈幻化堪及者,從此,真俗交徹….。 」
詩曰:「一扇板門蚌開閉,六面玻窗龜藏曳,棺材裡歌薤露篇,死時二十有八歲。」
隔年,太虛大師出關,並開啟其改革教產僧制、建僧、及宏揚菩薩戒以行菩薩道的一生。
(二)、清末的禪法及太虛大師的人生佛教
時至清末,五宗宏化的禪法,早已盛況不再;寥落的禪宗門庭,只剩參話頭一枝氣息奄奄的挺立著,伴隨著淨土宗的念彌陀,此二者,就幾乎已是清末佛法的全貌了;對於經論的研習,在浩瀚的大藏經及曾經恢弘於中國的大乘八宗之中,也只剩下禪宗的楞嚴、淨土宗的彌陀疏鈔、天台宗的法華經及四教儀或華嚴宗的五教儀附唯識宗的相宗八要而已。
由於不重視經教,非但種下了佛教毀棄的因;在清末的革命浪潮中,當大眾指稱佛教為迷信、為時代進步的障礙,而欲毀佛寺以興建學校時;佛教竟窘迫的無法舉出足夠的佛教教理以替自己辯護,只能坐看佛教再度遭遇另一浩劫,甚至有覆教的可能。
不僅外患逼迫如此,更有內憂。因為,清末之際,僧產之爭,已是僧團腐化衝突的重大根源;而僧教育的疏陋、經教的衰頹,已讓佛法的宏傳,面臨存亡絕續的危機;空談大乘,不重實行,更讓中國引以為傲的大乘精神蕩然無存。尤其,信解行證,側重在行,知法在行,知行在戒,而戒又必以七眾戒為本、以菩薩戒為歸。「必能踐行此菩薩戒,乃足以整興佛教之僧會;必整興佛教之僧會,此菩薩戒之精神乃實現」。
太虛大師有鑑於如上流弊,為了挽救中國佛教,為了住持大乘佛法,並徹底實現菩薩道,太虛大師便提出了『教產革新、建僧及「人生佛教」之菩薩道』等主張。並強調「上必須嚴持戒律,下必須窮究教理」。企圖透過菩薩戒的行持,以發揚大乘佛法的精神;此外,尤其窮究教理,一方面可以發揚經教,讓佛法流傳後世;另一方面,若不具大乘教理及菩薩藏經論的正知見,菩薩戒的行持,將失去智慧辨別的基礎;更重要的是,唯有透過佛教教理對生命完整而深刻透闢的陳述,才能證明,佛法談的是生命的真諦、談的是煩惱的解脫,談的是最究竟的生命科學,完全不是迷信。
無奈,既稱為改革,則必與過去所熟悉遵行的制度不同,尤其又涉及教產及僧制的變革,更引發新舊勢力及與既得利益者間的強烈對立,甚至導致師友關係的潰決。在佛教團體一分為二,各方角力,師友齟齬,阻礙叢生的情況下,太虛大師勉力而行數十年的佛教改革,最後仍功敗垂成。
在志業未成並歷經了許多波瀾挫折之後,太虛大師於民國三十三年五十六歲時,身患輕微眾中風而養痾數月;緇素弟子多勸其「萬緣放下」安心養病;太虛大師笑謂:「吾幾曾提起」。
善哉!「幾曾提起」。太虛大師自朗然玄悟諸法離言自相後,真俗交徹,動靜不二;於不二境中善立緣起而推行「人生佛教」。雖遇諸多阻難,師友牽謗,仍未曾提起。雖未提起卻勉力行願不輟。是知維摩大士一默如雷而不遺一法;永明大師廣行萬善而畢竟無作;菩薩道行者秉文殊之智、等觀音之慈、行普賢之願,於微塵國轉大法輪圓滿六度萬行而空無相無願;不滯偏空、不墮諸有;於不二境現諸淨土,轉娑婆界成彌陀國;故鞠躬盡瘁而未曾提起,究竟無動而廣行菩薩道;法界總入一相而仍度生不息,雖度生不息而無人我眾生壽者;泯萬法之差別相而知心心唯法,擎諸佛之大願王而明法法唯心;故不輪橫說豎說或靜或動皆不離禪,儘管左之右之或拈或放莫不是定;以摩訶大定統一切法,憑首楞嚴王總持妙湛,是法界之真禪,為諸佛之真機;是知菩薩行法乃究竟行禪,是為究竟通達菩薩道,是為究竟通達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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