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克勞德米勒
十年前,打從我意外看了克勞德米勒導演的《小女賊》The Little Thief開始,一股熱流直湧心頭,不知是該稱讚楚浮的降靈指導還是米勒盡得其真傳,從此迷上夏綠蒂根絲柏那股既飄忽又真誠的靈氣。後來,意外看到了米勒的《亡命天涯路》Deadly Run(後來被好萊塢拍成由艾許莉賈德主演的《迷情追緝令》),伊莎貝艾珍妮的黑寡婦角色加上楚浮向來偏愛的黑色題材,探討的又是楚浮偏愛的執迷母題,片中對情感不可自拔的逐漸沈淪,幾乎也是踩著恩師楚浮的步伐在前進。
在台灣,想看米勒導演的電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例如《激情夏綠蒂》Charlotte and Lulu或《伴奏者》The Accompanist就很難找到。在民生報還辦法國影展的古早時代,曾邀過《春天的微笑》The Smile參展,此片後來被春暉買去發行首輪錄影帶時,譯名變成超級可怕的《最後脫衣舞孃》,劇情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波蘭斯基的名模妻子艾曼紐席娜飾演一個老頭慾望投射的對象,談的還是執迷!
《雪地裡的魅影》因為在1998年的坎城影展和《那一個晚上》共享評審團獎,而有幸絕色影展中播映。《雪》片雖是楚浮偏愛的兒童題材,但可和《零用錢》、頑皮鬼》大大不同,克勞德米勒把這部電影處理得片片段段的,小玩意般,卻又蘊含一股詩意,影像迷人又調合出獨有的黑色童趣,難怪大受讚賞。可惜曾在真善美影展放映過的《屬於女人的奇蹟》,我一直無緣得見,也只好寄望中影發DVD了。
˙關於《貝蒂費雪的世界》
《貝蒂費雪的世界》Betty Fisher et autres histoires改編自露絲藍黛兒的〈The Tree of Hands〉(不曉得原著跟電影差距有多大)。這位英國犯罪小說女王,許多作品都曾經被搬上銀幕。瞧瞧她的〈A Judgement in Stone〉,到了夏布洛手裡,注入夏老向來對封閉小鎮風情及人性不可測知的陰鬱面喜好,拍成了《儀式》La Ceremonie,毛骨悚然地再現兩個背負過去陰霾的中下階層女人與一個上層富裕家庭的衝突;而阿莫多瓦則選中〈肉慾生香〉Live Flesh,改編成同名電影《顫抖的慾望》Live Flesh,徹底揚棄典型犯罪小說的推理趣味,致力開展、放大原著中歇斯底里、對性與愛的執迷(阿莫多瓦的偏好)的部分。
雖然中影的網路文案上打著「楚浮傳人」的宣傳詞,我倒覺得在這部片中,米勒早已走出楚浮陰影了。《小女賊》、《亡命天涯路》及《最後脫衣舞孃》或許都還嗅得到楚浮典型致命女蠍星式的愛戀執迷;《雪地裡的魅影》多少也還泛著楚浮對青少年的神經質敏感。但是這一次,《貝蒂費雪的世界》以兩個女性、三個母親,交織出四組生理上(或精神上)的親子關係,著重的是人性情感的替代、投注、補償與救贖。米勒刻意把100分鐘的片長截為五六段,每段標題以片中角色命名(不知是原著如此抑或是米勒的創意)。於是,敘事重心也從A到B,再到C、D…,有點《輪舞》的循環敘事趣味。
電影主要以兩條敘事線平行發展。有著童年創傷的貝蒂,離婚後成了暢銷小說作家,帶著兒子從紐約回到巴黎生活,有一天,曾經造成她童年陰影的母親來探訪她,間接引燃這個故事的悲劇起點…。卡洛是行為放蕩的酒吧女侍,睡過的男人無以計數,她開始對她的同居男友、酒吧老闆,甚至是拖油瓶兒子感到厭煩…。然後,這兩條故事線,因為貝蒂兒子意外失足過世而有了交集。
貝蒂的母親意外抱回一個身份不明的受虐兒,強迫貝蒂照顧他,繼續Move On。卡洛則在某個酒吧客人身上,看到自己可以擁有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性,竟開始偷偷慶幸親生兒子的失蹤意外,所成就的新生活。她對失蹤兒子的漫不在乎,導致她的同居男友及「可能」是兒子親生父親的前男友,天天被警察追蹤調查,懷疑這兩個混混因愛生恨而綁架小孩。這兩個倒楣鬼的倒楣事還不只如此,前者失業許久,每天只能在家等著遭卡洛譏諷;後者是小白臉一個,賣假護照兼委身富家奶奶賺外快。所有的紛亂,都注定要在一個晚上終結……。
貝蒂在童年時因遭精神狀況不穩的母親所傷,從此母女關係漠然。如今因為母親的來訪而疏忽兒子的安全,間接造成兒子的意外墜樓,兩人關係無疑是雪上加霜。甚至在兒子送醫急救之際,母親還是一派漫不在乎說:反正他都昏迷了,妳待在這兒也沒幫助。然而,母親到底還是以另一種方式來向女兒贖罪。一種屬於她自己的、逼迫的、歇斯底里的、非法的方式。
而就在漸漸習慣這個謎樣純真男孩的存在後,貝蒂也放開心懷接受小兒科醫生的求愛,就在此刻,撕破臉的前夫卻以要挾揭穿真相為由逼貝蒂與他復合…。貝蒂的愛情生活在片中處理得雲淡風輕,雖只是男方短短的幾句問候,卻還是能從米勒優雅運用的鋼琴聲中,感受到一股正在醞釀的愛意。於是,一通來自義大利的長途電話,雖只是一句直接而簡單的「我想我愛上妳了」,卻是濃郁而芬芳。相較於生活有如幾米的插畫世界的貝蒂,卡洛則貪戀地在淫樂場所流連。對她來說,人生不一定要尋找出口。活在當下,做自己比什麼都重要!這部份如果交給派提斯薛侯來拍大概會比較成功,或者應該說,米勒花了太多篇幅觀察貝蒂與她母親及男孩間的互動,也因此少了力道去刻劃凱洛與她眾家男友間的情感,讓這群慾望男女成了有形無神的Party Animal。
我想真的不需要去追究電影如何結束(合理性),我們甚至猜得到故事將如何收場。在這個急切需要道德逼迫的點上,米勒放棄了好萊塢式的大言不慚,也不與保守的溫情妥協。於是,三個女人、四段親子關係,非關血緣、道德無涉,排除社會秩序、生活與倫理的前提(桎梧),值得思考的,是片尾貝蒂說的那句話(大致意思):「對一個人的愛,是永遠無法替代的…但是,我們卻能重新愛上另一個人…而那份愛的能量,是有機會和原來的愛一樣的」。
長得有點像莉莎庫卓的桑德琳姬柏林,十年前曾經在《愛國者》(艾力克侯相導演)裡演出男主角伊方艾塔的女友,戲份雖少,還是讓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她主演了不少法國電影,凱薩獎也入圍過好幾次,可惜在台灣很難有機會看到她的演出(印象中只有絕妙影展的《愛到無路可出》)。這一次,她演出背負著難以負載的沈重心結的貝蒂,生活化的自然詮釋,讓那個優雅中藏不住創痛的貝蒂迅速贏得觀眾的憐惜。她那精神狀況不穩定的母親,一個任性、可悲,其實以自己的方式關愛女兒的母親,由精彩的老牌女星兼導演妮可賈西亞出飾(奇怪,她的長相怎麼跟當年《戰火浮生錄》的模樣差很多),兩人還一起獲頒芝加哥影展最佳女演員獎。至於浪蕩的卡洛,則由羅曼波蘭斯基的小姨子瑪蒂亞席娜(《夢想起飛的季節》女主角)出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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