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某一個下午吧!漫不經心的整理著自己的房間。
卻在書墊底下不小心望見一張泛黃的小紙張。
原想順手拿丟進垃圾桶的,卻看見背後寫了一首小詩。
「溫溫無所試,正直過一生,龍中龍不求。」
一首說是詩卻又不像詩的藏頭詩。
既沒對仗,又沒押韻,除了詐看之下像首詩,其他的就四不像了。
說難聽一點,根本就是亂寫一通。
可是,如果仔細一看,由上往下唸第一個字而已,就是一個人名。
「溫正龍」
在國一那個青澀的年代裏,一個刻在心裏的名字。
紙張上彎彎斜斜的字,是我當時的懵懵懂懂……..。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他在五班,我在14班。本應該沒有交集的。
對像一個只會在教室裏睡覺的我而已。
他,是我好朋友蘭的國小同學。
所以,常跑到我們班上跟蘭借借作業或課本。
他有個我非常討厭的壞習慣,老動手動腳的。
每說一句話,就打一下蘭的頭。
那天下了課,一如往常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可是,突然一陣怪聲音傳來,肚子餓得咕咕叫。
我抬起頭來,左顧右盼。
「蘭寶,陪我去福利社。」
剛好望見他舉起手來,往蘭的頭打過去。
我馬上拿了一本書衝過去,同樣也是往他的頭揮打了過去。
然後惡狠狠的瞪著他,大聲的喝斥著。
「你是誰啊?!竟然敢打我們家蘭寶!!!」
而只見他痛得蹲了下來,抱得頭大喊著。
「痛……!妳是哪裡的恰查某啊!」
依我男人婆的封號,可想知力道當然不輕。
站在旁邊被嚇到的蘭,終於能發出些聲音。
「君,他是我國小同學。大家鬧得玩的而已啦!」
蘭急急忙忙往我們中間一站,拼命的用手分開我們一段距離。
看我們兩個惡狠狠瞪對方的樣子,深怕一個不注意我們就會打了起來。
「ㄟ,他是妳國小同學啊!…..但還是不可以打妳啊!且打頭會變笨耶!」
聽到他原來是蘭的同學,有些小小的尷尬。但還是很生氣。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非常大女人主義。
對我而言,只要是男生打女生,不管是誰對誰錯。
我一定會覺得是男生的錯,且幫女生報仇。
「妳剛不是說要去福利社嗎?」
蘭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一樣,急急忙忙把我拖離戰場。
而我一邊被蘭拖著走,一邊不忘大聲的對他喊著。
「下次你再打我們家蘭寶的頭,你就給我試試看!」
眼睛當然還順便送了好幾個衛生眼給他。
後來,他每次來我們班,真的不再打蘭的頭了。
改打我的,他說那是算上次我打他的帳。
而依我的個性當然是馬上一腳踹過去回敬他。
蘭則當然是趕快把我隔開。
無奈的一直大喊著:「停!停!停!不要再打了!」
我們之間的情況,不知道是否能稱得上是一對歡喜冤家?!
在那樣的情況下,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他如此…。
或許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錯過。
直到日後回憶,才發現他已經在我的心裏了。
※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或許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吧!
他從偶爾到每天都跑來我們班,從找蘭到找我。
甚至誇張到每節下課都準時到我們班報到。
連蘭都很驚訝的問我,你們何時感情變那麼好了啊?!
問他,他說因為他覺得我很好玩。好玩?!我眉頭一皺。
他發出哀叫聲,想當然爾他又被我狠狠的踢了。
我是人耶!又不是玩具,哪裡好玩了?哼!
認識他久了,發現他的個性蠻豪爽的,且很講義氣,對朋友很好的那種人。
而我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他的陪伴,常在他人還沒到我們教室門口,他的笑聲就已經遠遠傳來,我悄悄的微微笑著,等著窗邊的同學大喊著,「陳雅君,外找!」
※
第一次, 見到他所謂的那種「義氣」,和對朋友的關心。
是在有一次,一向糊塗的我這次竟然忘了帶歷史課本,一個人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而蘭知道了二話不說的拉著我的手跑到五班門口。
他看見了我們,馬上驚訝的跑了出來,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到他們班上。
「你們今天有沒有歷史課?」
「我們今天沒有耶!不過我可以幫妳們問問看有沒有把課本放在教室裏的。」
「借不到耶!…..妳們是誰那麼糊塗啊?」
蘭無奈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頭低低的,一句話都不敢說,等著他恥笑我的糊塗。
「妳們再等我一下…。」
他只是丟下了這句話,轉身跑走了。
放下我跟蘭呆呆的站在他們班門口。
上課的鐘聲敲了。
「蘭,上課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我放棄希望,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似的,拉著蘭轉身就想跑回班上時,卻望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身影。
「拿去!……快回去上課吧!」
他將課本遞給了我。
而看著他的滿頭大汗,我的心裏閃閃微微的感動,和不知道要怎麼表達的心,最後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說了聲謝謝,跑回了自己的教室,他用他那清澈的雙眼望進我那迷惘的眼睛裏,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
事後聽說,他從一樓到五樓,一班一班的去借課本,一直借到29班才借到。
我只驚訝得久久闔不上嘴巴,心裏卻悄悄的泛起了漣漪,給他的微笑的餘波。
我曾在午餐時間,偷偷的問蘭。
「他為什麼要這麼好幫我借課本呢?」
「我哪知道啊!他那個人神經神經的!…」
蘭只是這樣的回答我,然後繼續吃飯。
是啊!他那個人的確是神經神經的,不過,倒是一個好人,呵!
我在心裏這樣反回答著蘭的話。
※
那件事沒過多久,剛好是我的生日,也是情人節二月十四日。
早在前一天,我就向班上的香琪定了50顆足球型巧克力。
香琪的家裏是開麵包店的,常會拿家裏的零食來學校賣給同學們,賺賺零用錢。
而足球型巧克力當時在班上最熱門的了,一顆一元,便宜又好吃。
在當時一天只有十元零用錢的我來說,是難得的享受之一。
一年大概也只是這麼一次吧!所以我拿著巧克力快樂的分送著給朋友同學們。
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偷偷的先拿起來了五顆巧克力。
下課了,我躲躲藏藏的拿著巧克力,快速的拖著蘭到五班去。
看到他從他的位子上走過來,我故意裝著一副漫不經心和極為冷淡的口氣對著他說。
「請你吃的,今天是我的生日。順便謝謝你上次幫我借課本。」
可是,眼睛背叛了自己,我不斷的用著眼睛偷瞄著他,希望他能漏出欣喜的表情。
果然,他對我笑了笑。走回了自己靠窗的位子,從抽屜裏拿出了一份包裝極為可愛的禮物。
「生日快樂!」他的臉上竟出現了微微的紅暈。
我看看手上的卡片和禮物,還有著剛剛和他手碰手的餘溫。
心跳加速的跳著,臉很燙。
可我害羞得說不出話了,只有抱著禮物轉身離去,連謝謝都忘了說。
※
匆匆忙忙回到教室裏,胡亂把他的禮物塞進抽屜裏。
極欲掩飾自己此刻的慌亂。
在課堂裏,老師滔滔不絕的說著。
我則是一直低頭看著抽屜裏的禮物,要拆嗎?我的心好像玫瑰花瓣一樣,一片一片的在剝落,拆?不拆?……
最後,好奇的心大過於一切。
我輕輕的拆開了卡片,他那漂亮的令我自嘆弗如的字印入我的眼裏。
其實,卡片上並沒有寫什麼,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生日快樂而已。
我將卡片翻上翻下的,心裏覺得很失落,好像期待他多寫些什麼似的。
翻來翻去時,卡片竟然是他親手做的。
用著我最愛的藍色為底,再編織而成海。
小小巧巧可愛的貝殼鑲著邊,沒一處不顯示著他的手巧。
再拿起禮物。
包裝紙上畫著各式各樣的糖果,仔細一看,都是他一一彩繪上去的。
看著包裝的細膩工整,彷彿可以看見他在為禮物包裝時的模樣,是那麼的認真專注。
上面還是繫著用緞帶繫成的紅白相間的禮花,我猜想八九不離十,也是他的作品吧!
我拆著一層又一層的包裝紙。
忘了自己拆到第幾層了,只是開始覺得有點煩時。
看到了一個可愛的小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條好可愛的小熊造型的項鍊。
差點忘了是上課時間,就要驚呼了起來,連忙遮住自己的嘴巴。
下了課,我趕緊把項鍊帶了起來。
手裏把玩著墬子,嘴裏笑得好不得意啊!
蘭笑了笑走了過來。
「他送妳的生日禮物還喜歡吧?」
「嗯!好可愛說。」
我晃了晃手裏的墬子,笑得開心極了。
「呵!那不枉我被他拖著大街小街的快逛斷腿了。」
蘭奸笑著。
我恍然大悟的對蘭大喊。
「原來就是妳出賣我生日的。」
※
那天下午,國文老師突然宣佈要考試。
引起大家的一陣不滿。
寫到最後一大題的閱讀測驗時。
有著一首詩,詩裏的最後一句話寫著,「溫溫無所試」,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我就是那麼的敏感,看到了「溫」字,不由得自主的就是想到了他。
拿著筆,我像是無意識似的,在考卷背後亂塗鴉了起來。
輕輕的寫上他的名字,「溫正龍」,還像個淘氣的孩子,畫著他的小型漫畫造型。
我對著自己的作品笑了笑,有點開心,但又想起,等等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開始有些懊惱自己的舉動了,懊惱著自己怎麼這麼的孩子氣。
突然的,想到昨天看的連續劇「唐伯虎點秋香」裏的「我愛秋香」那首藏頭詩。
所以我再拿著筆,延續著那三個字寫著。
「溫溫無所試,正直過一生,龍中龍不求。」
一首詩不像詩的詩,卻悄悄的藏著我的心情和秘密。
※
在國小國中裏,最常聽見得大概就是男生愛女生這之類的玩笑話了吧!
國小時,多出於好玩的心態,對於什麼是愛大多不知道吧!
到了國中,對愛的意思矇矇懂懂,只是處於青春期的好奇與衝動,在看到周遭的男女同學稍微走得較近一些,難免會竊竊私語,再者傳些流言吧!某某人喜歡上某某人囉!大部份的人故意總是以厭惡的態度掩飾過自己欣賞對方的心情,而最後甚至以仇人相對,再回想時,自己可能也覺得荒謬好笑,但當時就是那麼的幼稚又可愛啊!…….
我,就是上述這種白癡人。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和他的班上,開始傳著我喜歡他的流言。
一開始我裝作不知道,可每每見到他總有那麼些不自然的感覺。
可是漸漸的,班上一些三姑六婆竟然跑來問我。
「聽說妳喜歡五班那個男的啊?真的還假的?」
「我看他也常來找妳說,說不定你們是互相喜歡喔!」
我聽了覺得很生氣,非常生氣。
生氣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是生氣同學間的話?覺得自己很難堪。
還是覺得像是被偷窺了心事般,不知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
因為我連自已是喜歡還是欣賞呢?都分不清楚。
我想,我或許不是多真心的在生氣吧!
只是怕當流言傳進他耳裡時, 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最後在流言越演越誇張的情況下,我選擇了閃躲。
他來班上找我的時候,總是假裝人不舒服趴在桌上睡覺;或是一下課就拖著蘭跑出去。
久了,再笨的人也懂了我這樣明顯的閃躲。
下課,再也聽不到他那遠遠就傳來的笑聲了。
我很想念,騙不了自已的超想念,想念那個熟悉的笑聲、熟悉的身影…。
但在校園裡,多多少少還是會遇見他的。
他總是揚起了嘴角大大的微笑開心的和我打著招呼,而我總是冷著一張臉,低著頭裝做沒看見快速走過。
其實,遇見他總是讓我開心了一整天。
雖然,總裝著一副不認識、冷淡至極的模樣;可是,當我聽說他是飛盤社的,而飛盤社總是固定會在操場練習,而跟飛盤社一樣會在操場練習的就是羽毛球社了。
於是,我死拖活拖著蘭轉進了羽毛球社。
打球的時候,球總是會莫名其妙的跑到你身邊去。
我望著球,你望著我。
我的眼神若透露著無奈,那你是否就是透露著無辜?……
快速的撿起球來,我就要快快走過。
你的手舉了起來,在那一霎時間,我以為你要拉住我追問這些日子來的閃躲。
可是你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把飛盤丟了出去,繼續和你的同學玩而已。
※
這樣還要多久?我不知道。
我想,可能就這樣一直到畢業吧!到我們都遺忘了…….。
流言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卻留下給不勇敢的人難以忘懷的遺憾。
在我和他的流言漸漸淡去後,我從別人的耳裡聽見,他的另一個流言。
聽說他和他們班的班花走得很進,我靜靜的不知道自已能有什麼反應?!
我和他的流言已經平息了,那就已經夠了不是嗎?已經夠了…….。
可我卻發現自已總習慣在經過他們班門前時,眼睛尋找著一個曾經是我很熟悉的身影,耳朵也在聆聽著我很想念的某個笑聲。
我看著聽著,找盡所有藉口經過他們班,看見了他,也看見了她,聽見了他的笑聲,也看到了她的微笑,這些場景好熟悉,熟悉得讓我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想急急忙忙穿越過這一切時,我和他的眼神交會,他的眼神裡似乎在訴說些什麼,我不敢輕易解讀,只有回過頭去快速走過。
他忽然拉著我的手。
我訝異的不知所措的停住腳步,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看他。
「給妳的。」他拿了封信塞進我手裡,轉身離去。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點失神的走回教室。
※
我打開信,訝異的說不出一句話。
一片空白……………..。
翻來覆去,信上依然是什麼都沒有。
那一天,我反常的沉默不已。
腦中只有那一片空白,他…是故意跟我惡作劇的嗎?
如果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一整個上午,心不在焉的想著。
卻依然得不到答案。
午飯時間。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啊?」蘭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啥?」我疑惑著看著蘭,有些莫名其妙。
「我說妳和溫正龍啦!別跟我裝傻!…你們是在玩躲貓貓是不是?明明就兩個人都喜歡對方…」
「妳知道收到空白的信是什麼意思嗎?」我沉默了一下,對蘭問著。
「有時候相思是無法用筆寫得出來。」蘭神秘的笑了一笑,像是在暗示什麼似的。
我搖搖頭,不准自已再多想,繼續吃著飯。
※
放學的時候,我一路走回家,邊踢著石子。
腦裡一直徘回著蘭的那句,有時相思是寫不出來的…….。
我該認為是他對我的相思嗎?
天空悄悄得飄起了雨,我將傘從書包裡拿出來撐著。
卻在抬起頭時,看見他熟悉的身影在我的眼前。
還有她。……
她,依慰在他的身邊。
而他溫柔的幫著她撐著傘。
他們有說有笑的走在一起。
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已活像個大白痴。
心中升起一股怒氣。
我做了一個超級大白痴的舉動,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小石頭。
跑到了他們面前,將石頭狠狠的往他額頭上丟去。
「溫正龍,我討厭你!」
我轉身跑走,頭也不回。
※
你問我,後來呢?……
呵!身為看故事的你,希望有個好結局吧?
一如以往,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吧!
他會追上來,緊緊抱住我。
向我說他喜歡我,他和她只是朋友而已。
或者,那是他表妹?他只是在試我是否喜歡他而已。
反正結局就一定要好的就是了。
但,Sorry!…讓你失望了。
畢竟這是現實,我不是公主,他也不是啥王子。
所以,沒有後來了。
就是那麼的剛好,我的父母離婚了。
我辦了轉學隨著母親轉到了台北的國中。
而他,並沒有追上來。
在隔了好幾年後,剛考上大學的我和高中同學一起回台中玩。
經過以前的國中,我懷念的在圍牆外徘回來去不已。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身邊騎著腳踏車過去。
是他,就是他。
縱然容顏變了,可是他的笑容卻還是一樣。
我並不沒有叫住他,只是任他從我身邊越過。
而他,應該沒看見我吧!……
擦身而過的我們,就像是當年那段若有似無的情愫……。
Lavando 1999/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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