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好地址放在你掌心,
我從皮夾裏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平安符為你戴上,
我想要擁抱你卻連手都沒有舉起。
你從我面前轉身緩緩走掉,那背影看起來不留戀,但那天下午,我有接到海的另一邊的來電,不知道排了多久的隊,才能聽到平安的聲音。
※
那裏聽說交通不便,那裏聽說連聯絡方式都千金難求,那裏聽說燥熱少雨,那裏聽說有我不曾經歷過的戰亂,那裏的那裏我都只能聽說,因為那是我不曾到過的國家城市,從未接觸的陌生。
我們之間,還能用什麼連接熟悉呢?
「我去看你。」
「怎麼來?連飛機都不一定願意降落。」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幾個月後嗎?」
「至少一年多,可是我想自己不會想再回到這個房間。」
「為什麼?」
「因為只有我一個人。」
你話裏有著寂寥,而我背對著不敢正視,給不了安慰就應該要退後,只是那雙手默默往上,隨著衣服,手和身體的體溫被連接住,眼神努力隔離它們。
「妳也很久來沒過我房間了..」
你的手先是更緊一些擁緊我的肩,然後再把我的右手拉往你的腰上放著,我想往後維持距離的心,全部被你鎖住。
「嗯…」
背對著你,經過那麼多年,我們始終有一道牆,那是各有所屬,你愛她,我愛他,卻又彼此汲取溫柔。
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我不是她?那就她就會懂得你那看似不夠細心下的所有柔情,你對她的思念,狠狠攤在我面前,從來也不問我痛還是不痛。
「交一個女朋友,好好照顧你。」
「我不想。」
「找一個好女孩對你好,讓我安心。」
「我不要。」
一直都知道,你身邊那麼多女孩子來來去去,偏偏你鮮少對誰心動,長得俊俏,身材勻稱,讓她和我都對你一見鐘情,可是我和你的相遇一開始就是使君有婦,往後的我從不敢說出心意,直到在夢裏遇見你。
第一次你半夢半醒親了我,第二次半夢半醒間我們相吻,只是清醒以後,我坦蕩蕩,你卻用愧疚來面對我,千百句道歉,讓人只想回過頭去再不相見。
只是,你對我到底是何種心意?直視我的眼說,若再見她一面,你就死心愛別人,當發現錯吻人時,又懇求著我,不要離開你的身邊。
面對著你,我永遠多一分沉默;就連身邊的友人都萬分無奈地說,妳也不可能離開那個人和他在一起不是嗎?我聳了肩說,很公平地,因為他也忘不了她。
「妳和他還好嗎?」
「老樣子。」
「妳到底想要什麼呢?」
「不重要,我要的他給不起,就算是給得起..也不想要了。」
「妳到底在鬧什麼脾氣呢?」
「沒有,我只是累了。」
其實我滿腦子都在轉你今天是為了什麼心情不好,所以要我半夜跑這趟,只是任我怎麼逼問,你都沉默以對,頂多是重覆一句,妳來就夠了,讓我背對著一句話都不願意再多講。
「我不會讓妳擔心的。」
「騙人。」
「不然妳說我什麼時候讓妳擔心過?」
「你以為不說,我就真的什麼不知道嗎?不知道你為她傷心,不知道你出車禍動大手術,不知道你經濟發生困難幾近餓死..我沒有那麼笨,只是你不願意讓我的關心靠近罷了。」
你笑了,然後抱我更緊。
「別擔心,我還活得很好,還站在妳面前,只要妳不要老把心事藏起來,什麼都不告訴我就好了,而就算忘不了她,也不是什麼大事,因為現在的她過得很幸福。」
「那你的幸福呢?而你又曾幾何時願意把心對我敞開?」
我們之間陷入一陣好長的沉默,長到你的手溫柔撫過我臉上每吋飢膚像是要記住什麼樣,卻意外摸到我眼角的淚。
「我以為妳睡了..」
「我好久不曾闔眼,除非是吞安眠藥。」
我的身體輕輕被搖晃,那是屬於安眠曲的節奏,可是心卻百般掙扎,就算是從頭到尾都背對著你,卻也怎麼都想清醒面對這一切。
最後,一通電話打醒了這刻意造成的寧靜,再走進來的你,在房間裏不停找尋著什麼,最後放了一張紙在我的手裏。
一張機票,我張著慌亂地眼神瞪著你。
「懂了嗎?我晚點就要去坐飛機了,剛剛是同事打電話來提醒我時間。」
現、在、就、要、離、開、了,我眨眨眼想要消化這個消息,才終於想起那個你曾經提過的夢想,夢想像是史懷哲那樣,可以幫助很多人,但是會離我很遠很遠很遠。
「行李都準備好了嗎?」
你指指角落裏我一直沒注意到的那個藍色皮箱。
「別再埋怨我什麼都不說了。」
什麼都像是慢半拍,就像是我剛剛也才發現那床邊的小小木箱中裝得全是你和她來往的書信,在我手忙腳亂也幫忙找著你不知道在找什麼的時候,然後想起你msn上的最新暱稱是或許我應該學會不再思念。
我笑了,換我對你笑著。
「需要我到時候為你寄上什麼想念的家鄉味嗎?」
「不用了,那邊聽說書信常寄丟。」
「嗯。」
「如果真的要寄,寄妳寫的書給我吧。」
那是許久以前的事情,我用匿名寫了我們之間故事發表在報上,竟也被你正巧看見,而我藏匿的愛戀也隨之被發現,而你只是笑笑地問我,什麼時候要出書呢?說故事寫得太短不夠精采。
一句話,讓我寫上地址在你的掌心,先說後說是真是假,會不會再連絡?風箏遲早會斷了線,這些那些問題在我們之間像是從來都沒有意義。
※
陪你走出你家門口的那瞬間,我對你招招手,然後拿出剛剛在皮夾翻找了一下,那在廟裏祈來的護身符,總是佑我事事順心,要你低頭然後為你親手戴上,即使我連一句保重都沒有說。
「我身上已經有了。」
你眉頭微皺,我知道,但是那是她送你的生日禮物。
「平安沒有人嫌多的,出門在外脾氣凡事多收斂。」
「我脾氣最好了。」
「最好是這樣。」
我回家的時候沒有再回頭,你去搭車時也沒有再回望,連送別都在我們之間免去。
那句你到了,只是知道我愛擔心,而現在那個屬於國際電話的簡訊,我也不知道我們能互傳到什麼時候,總是隔上好久才一通的訊息,也許都是最後。
然,真正的最後是我們再也不會互相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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