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距離上一封信已經三年多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沒有提筆寫散文,關於生存的課題,關於,我們曾經信誓旦旦的未來…
* * *
三月,乍暖還寒之季,妳所在的城市,現在應該是春雨綿綿之際吧!想見妳拿傘咒罵天氣的樣子,我忍不住要輕笑,這時,我可以理直氣壯的喜歡高雄,因為,太過溫情的太陽,總是讓人來不及抵抗就宣告陣亡。記得高三那年的聖誕節,其實是沒什麼心情慶祝或開心的,當生活只剩下日覆一日的唸書考試,當我幾乎要麻痺的時候,收到妳的卡片「希望我們手牽手的走在大學的校園裡」然而, 最後我卻是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而妳,卻在我最鍾愛的城市裡,延伸思念的溫度。
這陣子,校園裡的每個角落都可以看見羊蹄甲的蹤跡,她們盈滿的多瓣紅粉幾乎讓眼睛發疼,明媚多情的佇立風中,似笑非笑地蠱惑人心。春天,正式來到了嗎?在這個過於炎熱的城市裡,人們習慣性將季節二元為夏天和冬天,像春秋這種不安定的游移份子,還來不及呼吸新鮮的空氣,就被真空包裝起來。幸好還有羊蹄甲,在揮手的瞬間,封緘當下的離別。
我迷濛地數著花兒,沒來由的跌入湖心,倒影忠實地守候,去夏許諾的戀人之目…
【之一】
輪船緩緩出港,燈火將海面漆染的一片紅亮,彷若裹著一襲華美的衣裳,下一號交響曲該由誰來指揮呢?妳輕輕地問 「潾潾水紋樣著離人之淚」我說。 妳皺眉了,為這可笑的矯情詞彙,然而,我們還是懷念一起數著星星的時刻。
【之二】
窗邊那株夏堇已經枯死很久,就像你的笑聲還縈繞在耳邊,所以,每當風起的時候,我總是想起那一個太陽很大的下午,即使流著無可奈何的汗水,我們仍是微笑地,走到目的地。
【之三】
小心翼翼地穿過簷下的腳步,走道的盡頭是一扇門,我推開它「妳知道飲鴆止渴的故事嗎?」他說。
【之四】
大多數的時刻,我耽溺一種彌留狀態,漠視分針秒針必然性的互會,厭惡它們,太過親暱的體溫。
【之五】
夢遊仙境時,我自願扮演小丑,即使周圍充斥質疑的眼神,我仍舞著,舞與舞之間,你撫著憂傷向我走來。
這些日子以來,紛沓的思緒一點一點地滑落,透明地沒有任何雜質,就像你最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而我當初以為的刻骨銘心,也漸漸在韶光漫漫下泛著昏黃的基調,就像中世紀的人們,陳腐而絕望的倉皇逃離,斥責彼此剝落的皮屑,然後可有可無的皮囊捲曲似嬰孩,鼻息挨著昨日的氛圍,騎士遲疑不前,在城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真心的童話正進行最後一個項目,「我們不夠勇敢的」 公主說。
還在探索極限的年紀,對吧?我們曾深深期待的明天,期待落淚之後輕柔的風拂過臉龐,掌心之間的嘆息;曾大聲唱歌的明天,或許雜亂無章,或許嚶不成韻,或許,太過在乎規則就會失去醬草的芬芳;曾許諾永遠的明天,隔著玻璃窗, 無言但堅定的,注視上一世紀的烽火,流離的玫瑰魂;曾經跌宕,指握纏繞的,美好幻想。
於是我又抬起頭望向天空,試著尋找飛行過的痕跡,但我只看到落日前,泫然欲醉的霞光,亂針編織紫羅蘭的刺繡,振翅歸來的雁行者,似是密謀著黑夜, 狩獵者掩弓低泣。而妳的背影越來越清晰,從容地,在下一個街角游出浪花,慢慢禪眠,以沉思的那一刻起,漂泊,在鏡頭前,我們學會了打開罐頭。
在這樣寂寞的季節裡,常常惶然的走在校園裡,看著恣意歡笑的人們,鼓著青春羽翼比肩飛行,擁抱著似是而非的溫存。就像黑與白之間的矛盾,我呼吸著, 學習吐納妳的氣息,讓每個微小的分子理所當然的包圍我,親吻我。但即使如此, 我還是由衷想念,想念因為爭辯自由而徹夜不眠的夜晚,在紛落的宿露替我們點上真理之光後,妳依舊盈盈地,笑著。
去年在政大上到中國美學時,老師講起伊人的守候,「孤舟簑笠翁 獨釣寒江雪」我忽然一驚,胸口隱隱發燙。關於這一年來,不斷辯證的記憶機制,不斷質疑的理念,我該如何呈現,翩然情愁亦或是旋生旋死的海濤,如何用頹敗的鉛字 展現它華麗之後,窮宇的荒涼。
於是我開始大量閱讀,發了瘋似的啃著每一本張牙舞爪的書,然後心甘情願的躺在血泊中,當天空飄起第一片緋櫻之際,自虐般,我無法克制。
在詩人的國度裡,我練習著韻律、節奏之必要,像初生嬰兒的牙牙學語 兀自含糊著母親羊水的唾沫;學走路時,每一步跌倒的痕跡,都將鋪成荊棘,繼續考驗追尋者;攬鏡自照的時間,攏著不合身的衣服,不安地,似是抗拒太早熟透的果實。
而詩人如何面對真實的自己?當他發現自己竟是,上帝陰謀中的最後一隻棋子,彷若,遠颺的諸生法相,皆遁於無形。
【終曲】
白白的雲朵,藍藍的天空,因為很輕很柔的風,我們安安靜靜的學習, 做個聽話的孩子。然後,真心話都變成蝴蝶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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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到了嗎?這顆困頓質踣的心,達達過歲月的顛沛,如今,一顏素靜的朝妳走來,揚起的風隨意吹起我們青色的裙襬,似泅泳於深海的魚兒終於再度相遇, 這茫茫幽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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