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對自然學科興趣缺缺的我,這學期修了一堂本地植物學,原因說來簡單卻也複雜。簡言之,是因為學校的通識課程規定裡,一定要修到自然學科類的課程,所以我選了這堂課。然而,又何以說複雜呢?明明自然類的課程也不算少, 為何獨獨挑上本地植物學呢?其實我一開始是想選另外一門名叫「性與人生」的課,耳聞此堂課既輕鬆又好混,正好符合我對自然學科的要求,但在正式選課的時候,眼光順勢往下飄,瞄到本地植物學,咦,是植物學呢,突然心中有種很奇異的感覺一閃而過,我看了一下時間,正好是空堂。似是神諭般,一股力量推移著我前進,於是我向生科系的學姊探聽這門課的老師及上課情形,學姊悠悠的說 上完這堂課,你會認識到校園裡及台灣常見的植物。我想到之前修了一學期的IC工業導論,現在只記老師的台灣國語,讓我對何謂「蓮花科」疑惑了很久,後來才知道老師講的是「聯發科」 念及至此,便改選這堂本地植物學,至少,可以有一點收穫吧,我偏著頭想著。
開學的第一堂課,懷著戰戰兢兢的心踏入理學院,畢竟,在邊疆地帶的文學院待久了,總會以為自己已翩翩超然出世矣。教室在地下一樓,通風不甚好,雖開了冷氣,仍有種嘔膩之感。老師看起來的確頗為和善,只是,當他說完評分標準時,我著實吃了一驚,原來這堂課不只是通識課,它更是生科系的專業選修課程!
心裡的天使與惡魔立刻開始談判︰只是上個通識課而已,何苦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課;但是可以認識到很多植物耶,應該很有趣吧!最後,惡魔心不甘情不願地離去,而我,看著笑得甜美的天使,只能應和式的牽動嘴角,算是妥協吧。
時間持續走著,初春的三月天,我們也由室內走向校園裡,去實地「認識植物」這美其名是到戶外走走,實則有分數上的壓力。老師第一堂就開宗明義的告訴大家,期末考有所謂的「跑台」,即在25秒內根據植物特徵,辨識它是哪種植物,並寫出其名稱。一想到這裡,天使又開始對我微笑了。於是,我只好乖乖上課,一堂課都不敢翹。
第一次上課時,我們從理學院開始走,助教看到植物便停下來講解,這是福木、這是茄苳、這是三角葉西番蓮…我連忙拿初筆記本記下植物名稱,並且用國小生的繪畫程度,努力的將植物畫下。福木,葉子對生,全圓(廢話 難道是方的嗎)我嘆了口氣,接著畫下茄苳,三岀複葉,葉片邊緣有鋸尺;三角葉西番蓮, 葉子像被截了一半的星星…
當我快要被太陽曬暈時,「這是欖仁,他的葉子很像大提琴吧,所以又叫做提琴葉。」看到欖仁,我心裡倏地湧過一到暖流,「不是還有一種小葉欖仁嗎?它跟欖仁有關係嗎?」「它們的樹形十分相像,最大的區別在葉子,小葉欖仁的葉子小很多…」
以前高中時在書上看到關於小葉欖仁的描寫,葉子小巧可愛,再加上其諧音「懶人」,便覺得這種植物該是有一顆閒適的心吧!而今才知道還有欖仁的存在。
欖仁,屬使君子科,是台灣原生的熱帶海岸植物,主要分布在恆春半島一帶; 而小葉欖仁則原產於非洲的馬達加斯加。
看著欖仁的葉子,我在甜蜜中夾雜著一股酸澀。一直很喜歡大提琴這種樂器, 它低沉的音色每每似在哀泣,即使是歡愉的組曲,也總有一縷無可排遣的輕愁, 然而十七八歲的荳蔻少女能有幾多愁呢?不過盡付春水向東流吧!
欖仁的葉子到了冬天即轉紅,是時,整株的酒紅色染,令人不禁想起那首西風的話「花少不愁沒顏色 我把樹葉都染紅」,欖仁的確不開花,到了冬天即悄悄褪去衣裳,換上一襲華美的禮服,度過寂索的枯冬。欖仁的紅,是近似楓紅的, 是一種薰然欲放卻又不失端莊的美,不若朱菫總是豔光四射的令人不敢直視。沉靜地,紅葉持續演奏未完的離別曲…
之後兩次戶外課是走生態步道,太陽依舊很大,我們仍是被曬的七葷八素。 不過曬歸曬,走生態步道的確是相當特別的體驗,一路上幾乎都沒人,只有我們一行人的腳步聲迴蕩在步道上。路旁閃過構樹、血桐、台灣海藻、銀合歡、盒果藤…我默記著這些植物的特徵,助教又說了「這是月桃,薑科植物,我們所熟知的仁丹就是用它的果實作的…」 我看著月桃的葉形,心裡忍不住泛起了一絲憐愛之情,這是一株多麼優雅的植物阿!
月桃,別稱良姜、虎子花、玉桃等,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葉片是長批針狀,葉形流暢優美。每年五月至七月是花期,白色小花則成串懸垂,而果實則在十月間成熟。月桃亦是一種民俗植物,其葉如竹葉般,常被拿來用作粽葉,具有相當濃郁的香氣。
月桃修長的葉形,有一種卓然天成的美感。靜靜的坐臥在山澗邊,任憑旁邊張牙舞爪的台灣海棗,她依舊不為所動,一派的孤高自傲。許是這世間已沒有任何事物值得她投以熱情在其上,那麼,與其說是冷漠,倒不如說是一種超然吧! 於愛情,她亦曾在其中載浮載沉,但最後她仍是選擇待在深山幽谷中 默默地綻放嬌顏,孕育果實,偶爾在屈原的忌日裡,掬一把輕淚。同是棄世,詩人選擇完全的決裂;而她,則在林間尋找蝴蝶的逍遙…
月橘
記得是個快下課的時刻,我正想著等會回宿舍的事情 「這是月橘 云香科 又叫做七里香」倏忽,我胸口一緊,這就是席慕蓉筆下的七里香嗎?於是想起了 那個考完試的下午,我們在誠品繞了又繞,為的就是那本七里香,是吧,關於我們無怨的青春…
月橘,別名七里香,是常綠小灌木,葉片小巧,成卵型或倒卵形,上面佈滿黃色腺點,花是白色,具有濃郁香味,因此有七里香之稱,果實成熟是紅色的。
七里香,我喃喃的念著,彷彿塵封已久的書頁被風吹起,那份羞澀的青衿情懷。妳不太愛看感性的小品文,尤其是詩。然而,妳卻獨鍾席慕蓉「真的太美了!」妳忍不住驚嘆,而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沒說什麼。
那個時候,我們的夢想都好高好遠,然而,一但撒手的風箏,真能獲得自由嗎?誰也沒有答案。清風依然不停地揚起片片青色裙擺,而我們也不再是當初的羞顏未開。
七里香鮮紅的果實,彷彿一顆等待愛情的心。曾經,我們希冀愛情的來臨; 曾經,低轉千回只盼見他一面;曾經,十指交纏的是不移的承諾。然而,太多的曾經幾乎令人不忍卒睹。
已經很刻意地,將這片繭情深埋心中,傷感的情緒畢竟是微微的,那泓幽靜的湖水,兀自漾起春波…
阿勃勒
最難忘的還是那片黃金雨。
前不久至文化中心一帶吃飯,乍見那一片阿勃勒,猶如千軍萬馬般踏過初夏之原, 而我的心,也跟著沉淪了…
直到這學期上本地植物學時,我才知道,原來學校裡有種阿勃勒,而且就在宿舍旁的停車場。那時先是因為阿勃勒的豆莢,助教材順帶說明這顆樹原來就是阿勃勒,我怔怔的看著阿勃勒,沒想到朝思暮想得那片黃金雨,一直默默守在我身旁。
忘了是在那本小說上看到阿勃勒這個名稱。小時後就喜歡看各種閒書 ,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阿勃勒有股霸氣,因而印象特別深刻。小說的內容我已記不得了,但是他對於阿勃勒的描寫一直忘不了,關於那片漫天飛舞的黃花,關於那個夏日的回憶。
後來高中時的宿舍在文化中心旁,那裡正好種了一排阿勃勒,高一那年的夏天,初見這片黃豔,幾乎是直覺式的,「阿勃勒!」我驚呼起來,終於明白小說中描繪的場景,眼前的阿勃勒恣意張狂的盛開,看似旁若無人卻又有千縷柔情。
阿勃勒相當高大,每一根枝條間都緊密的懸垂數十公分的花軸,曼妙的花穗則迎風搖曳,阿勃勒的美,即在於那股豪情,那份唯我獨尊的傲氣,如阿波羅之箭,總是能直指人心最脆弱之處。阿勃勒的果實相當特別,圓棍形的莢果長達四十公分以上,能在樹枝間懸掛好幾個月,直到翌年花期前後才變黑掉落。
阿勃勒承載了高中三年的記憶,騎腳踏車上下學的我,每次到了快騎回宿舍時,心情總是特別雀躍。來了,那片黃金雨!我不禁快樂的哼起歌來,想像自己漫步在香榭大道上,空氣裡隱約有著咖啡的暗香,蠱惑我的每一條神經。
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阿勃勒這麼著迷,黃色,是我一向敬而遠之的顏色,然而,在看到阿勃勒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他了,沒有理由。或許,這要用美學上所講的直抒美感來看吧。
當最後一脈葉絲飄落,他仍固守在枝條上,盼她回眸一笑,直到來年暮春才離去。等候,若是為了遺忘,又何苦痴戀如蛹,但這世間難解的謎題畢竟太多,何必再去爭論落紅是有情或無情。
原來,過盡千帆後,那一路迤邐的風景,才是心裡久久不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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