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只是想領養一隻小貓，而送養者也只剩下一隻小黑貓，所以我是沒有啥選擇的；只是沒想到當我還在觀察那坨小黑物的活動時，一聲聲尖叫的小貓叫聲從屋外由遠而近地傳來
我一抬頭只看見一個背著袋子且驚慌失措的大男生雙手直直地捧著一隻小花貓衝進來，然後他對女主人說：「我不能領養牠，牠昨晚在宿舍尖叫了一整晚，害我差點被同學打死！」
當尖叫的小花貓一靠近小黑貓，竟然馬上停止尖叫，小紅鼻碰碰小黑鼻後，兩個便玩成一團；這時女主人滿臉笑容地拿出一個小提籃，先塞了罐頭、貓飼料等等給我，便快速地把二個小傢伙抓進提籃裡後，拿到我面前說：「妳看！妳的運氣真的很好，這隻小花貓就免費一起送給妳了！」
就這樣我莫名地帶了二隻貓回家，買一送一，其實我只想養一隻貓，因為我根本沒養過貓！
大白一直是比較討我歡心的，因為牠總是叫聲甜、愛撒嬌又漂亮，比起黑嘛嘛的小黑，真的比較贏得我的注意力
牠們一直和諧地生活，一起吃飯、一起打盹、一起相偎，直到么么闖入才打壞了平衡
但是大白真正變得個性陰沉、心理怪異、脾氣暴躁，是在牠從六樓窗戶摔下去撿回一條命後開始的
當時我在台北工作，接到朋友的驚慌的電話，說是兩兄弟在陽台邊玩耍，結果就發生墜落意外
意外讓大白的臉整個差點毀了，牠的上下顎受到正面撞擊導致裂開且錯位，還因此不得不拔掉一個犬齒，以避免牙齒不斷地去刺傷嘴唇而潰爛
牠再也不像以前跟前跟後地喵喵撒嬌，總是用一種冷漠又無所謂的態度看著我和其他貓
但愛吃醋的性子卻反而越來越嚴重，而且是針對小黑，只要我摸了小黑被牠瞧見，絕對一會兒後就打得不可開交
小黑常常被牠修理的傷痕累累，最嚴重的一次小黑的側腹被咬穿三個洞，直到皮膚內層感染化膿我才發現
我完全不能消除牠的暴力行為，我也完全不知道怎麼和一個精神分裂的貓相處
每當牠開始發瘋狂咬狂打小黑時，也同時搞得我煩躁抓狂，我總是要不斷地吼著制止暴行，然後便是換我狂扁大白，搞得二貓一人每次都內外傷痕累累
以暴制暴的方式，只讓我們彼此的相處更是每況愈下，也彼此傷害得更深
大白總是很隨性地把我的所有東西當廁所使用，新的衣服、新的棉被，而且牠是很故意地就在我面前看著我，然後不慌不忙地灑尿
每次都把我氣得抓起牠就狂揍，但是牠連吭都不吭一聲照樣灑完尿，讓我揍完後才漫步離開，在遠遠的地方坐著看打紅了眼的我
這樣脫序的行為在收留了小咪一家後，更是時常上演，尤其在所有小貓都送養後，每天都看到大白追打著小咪
那種每天都要吼叫制止、出手攔截甚至動手揍貓的煩躁情緒讓我一直處於壓力緊繃之下，直到有天終於情緒崩潰，讓我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那天去學校上課，結果新買的機車被幹走，從警局做完筆錄回到家，心情沮喪到不行
偏偏那天大白特兇，就是非把小咪活活咬死不可，為了保護四處亂竄的驚慌小咪，我兩隻手不只被踢傷，還被大白咬傷
當下我完全沒有理智，處理好傷口後，我渾身殺氣地走向大白，我不但狂打牠巴掌，還讓牠跌下去撞到地墊，即使整個貓縮在衣櫥邊，但我並沒有放過牠
那時我真的想殺了牠，我覺得這樣每天又打又咬又吼的生活，已經受夠了！
我差點伸出手活活掐死牠，但是我沒有，我只是不斷地露出殺氣地看著害怕的縮成一團不斷地發抖的大白，我明明看到牠眼神露出惶恐的眼神，卻還是伸出腳踹了牠肚子二下
一星期後，小咪順利地被領養，而曾經紛亂又熱鬧的小套房，突然間像是失去了生氣，而大白也異常地安靜，不再動不動就追打撕咬的
我以為終於回歸以前平靜的日子，等發現不對勁時，大白已經不再進食了
剛開始牠如往常會走向放了罐頭的盤子，但是卻坐在一段距離外，靜靜地看著其他貓吃，然後再走到別處去打盹
我以為牠還在氣惱我，於是都另外準備食物拿到牠面前，牠卻只是輕輕看一眼卻沒有動
當我心急如焚地帶著大白到蕭醫師那後，卻得到我最害怕的答案：「牠應該是太老了，已經不吃不喝這麼多天，大概是…快走完了！」
「那…牠還剩多久時間？我…想好好陪牠」
「嗯~~~這沒有答案的，也許可以再撐一陣子，也許這幾天…」
是啊，生死本來就沒有答案，明明知道卻還想去求個答案，好讓自己安心，好讓自己擺脫罪惡感
隨著死神腳步的逼近，我越來越慌張，整個精神也瀕臨崩潰
我每天都想盡辦法餵大白葡萄糖液，以為只要有體力就可以趕走死神
我每晚都要把手放在大白的肚子上，深怕牠的呼吸一閃神就沒有了
有天虛弱的大白突然起身在房間裡，不斷地繞走著整個房間，一遍又一遍地還不時地低吼著，像是在做最後地巡視與告別，我跟在牠的後面，不斷地求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然後牠停了下來，接著便是不斷地嘔吐，情急之下，我慌亂地帶著大白到一家醫院打止吐針，即使蕭醫師叮嚀我等他出診回來（後來我被罵的狗血淋頭）
止吐針並沒有讓大白減輕輕鬆，沒多久牠便開始窩在水碗旁，很想喝水，喝了卻又嚥不下去，整個頭掛在水碗旁喵嗚喵嗚地哼著，嘴裡不斷地流出口水，怎樣都不讓我把牠抱離開
才一轉眼，當我再轉身時，大白就在我眼前尿失禁，我看著尿液在牠身下不斷地擴大，而牠則抬起頭看著我喵嗚地表示『不是故意的』，淚水迅速地淹滿了我的視線，我一邊擦著尿一邊跟大白說：「沒關係，沒關係，擦掉就好」
我真的不再那麼潔癖了，你要在哪裡上廁所，你要怎麼打架撕咬都可以，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什麼事我都可以接受
當我聽到浴室的聲響時，衝進去只看見大白躺在馬桶後面，地上一堆褐色的液體，而牠的口鼻都是，還不斷地吐出來
我哭著打電話給蕭醫師，蕭醫師聽完嘆了口氣說：「那已經腎衰竭了，應該也引發尿毒，大概會吐血到不行為止…」
「可不可以洗腎？會不會還有救？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
「不是我不救，牠真的老了，妳照顧他那麼多年，也該是讓牠離開的時候」
「我…我曾經很生氣時，踹了牠二腳，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牠得了內傷，才一直吐血的…」
「牠不是因為這樣才吐血的，如果妳那時候踢傷牠，不會拖這麼久的，早就發現了」
「真的嗎？…我不想看牠這麼痛苦，如果牠還是一直吐血…我想帶牠去你那裡，讓牠安樂死，請你…讓我自己幫牠」深吸一口氣後，我很艱難地說出我的決定
「這個再說，如果妳沒辦法再照顧牠，就把牠帶過來，讓我來照顧牠」
回到浴室，只見大白朝牆壁角落安靜地趴著，牠的臉很安詳的睡著、呼吸也很順暢，就像以往一樣
我伸出左手托住牠的下巴想把牠抱出來，牠卻用壓在我手上的右掌使力阻止我移動牠，還嗯嗯叫著，於是我就趴在馬桶上伸出左手讓牠靠在上面睡著
我貪婪地看著牠的睡臉，右手不斷地撫摸著牠消瘦的身體，眼淚則是不停地落在牠身上
當眼淚落在大白身上時，牠總是會虛弱地抬起緊閉雙眼的頭，勉強地嗯嗯出幾聲，明明知道牠在安慰我，卻還是無法止住淚水
當我哭著打電話給貓同學時，大白也是奮力地嗯嗯地對我說話，我問貓同學：「妳說老貓有靈性會說話，可是為什麼我現在卻一句都聽不懂？」
最後我還是選擇帶大白到蕭醫師那，那時我才覺得要打開房門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大白安靜地睡在診療台上，我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牠的身體，想著我是多麼殘忍地對待牠
蕭醫師問我：「妳決定好了嗎？」我看著那捆在左掌的留置針，輕輕地碰觸它，卻說不出一個字，強忍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轉
後來蕭醫師收起了準備好的注射劑，告訴我：「把牠留在我這裡，妳先回去休息，我會照顧牠，有任何事我會馬上通知妳」
那一晚我終於可以睡著，因為看不到痛苦在眼前，就以為它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當我趕到醫院時，只看到大白就像以往一樣縮成一團睡在診療台上
牠非常的安靜，連一點點的呼吸聲都聽不到；牠的身體非常乾淨，毛澎澎的就像剛洗過澡
我站在牠面前，卻叫不出牠的名字，也不敢去摸牠，深怕吵醒好不容易安睡的牠
當我抬起千斤重的手放到牠的身上時，以為乾凅的雙眼瞬間模糊，我不斷地用力摸著牠仍然柔軟的身體，彷彿可以把牠摸醒般
我完全沒聽進蕭醫師說了啥，看著幾乎徹夜未眠、兩眼血絲的蕭醫師，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
回到住處後，我抱著大白痛哭失聲，牠的身體在我懷裡漸漸地失去溫度，也漸漸地僵硬
我用大浴巾緊緊地裹住牠，希望牠的體溫不要消失的那麼快，希望牠可以多待在我身邊一點點時間
到最後我依然沒有勇氣陪牠到最後，我還是一樣懦弱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善良人士，只有在面對動物時才保有一點點良知
但是暴力的因子存在於體內的事實，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唯一的改變是自大白離開後，我不再苛求孩子們，也不再狠打牠們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會這麼殘忍地對待我最愛的孩子
我只知道此後終其一生，我都必須為我的過錯來贖罪
用我的命來換取更多的生命，但是我更想用我的命來換回大白
天上的你，還看著我嘛？：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lalakiki/3/1278260143/2007012100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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