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聖誕夜,乾脆愛
我是FB上『嘖!寫那什麼鳥小說』的社團團長,陳克達。
至於那是什麼社團容我晚點再介紹。
我生平最痛恨別人說我不乾脆了,但那些指控全都是鬼扯蛋。
常聽到這樣的傳言,「你怎麼那麼龜毛,薯條配番茄醬就好啦,幹麻一定要醣醋醬?」
「我只是不喜歡吃酸酸澀澀的食物~」
「你怎麼處處是地雷,跟你講話很累欸...」
「我只是說我討厭聽到龜毛兩個字這都不行喔!」
「什麼是FB上的寫那什麼鳥小說社團???你幹麻話講一半,很龜毛欸--」
「我只是懶得打那麼多字好嗎~」
處女座。
我不曉得為什麼每次聯誼大家都會猜對我的星座,是有超能力還是什麼星座指南針?
說我不乾脆的人最討人厭,我只是......隨性了點罷了。
......有時候不想跟別人做同樣的事情。
......還有的時候想要堅持一下。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吧,電視上那些大官還不是朝令夕改,大學教授也是動不動就來個隨堂點名,大家都一樣吧。
只是為了一點男性的尊嚴,我還是得極力澄清我是個乾脆的人,為了展示決心,我得立刻改變!讓我想想看......
...來個『聖誕夜,乾脆愛』男人的計畫。
屌翻了。
我從手機裡撈出了大學死黨的電話,首先打給小江。
「小江啊!今天晚上要不要找人出來聯誼?去上次那間PACHIYA PUB還不錯呀!」
「我剛聯誼結束欸,現在旁邊有個滿正的馬子咧,我不續攤了,等等要回家玩枕頭大戰--」
「幹!」
「她身材火辣得的確讓人滿想X的唷--」
「啪咂。」
我掛他電話,忍不住又辱罵了幾聲,這個賤人。被他激怒之餘也沒忘了撥個另一個死黨,方Sir。
「方Sir,晚上有沒有空出來聯誼?」
「今天聖誕夜欸,天氣那麼冷,沒空沒空--啊你現在在外面喔,怎麼背景那麼吵?」
「對啊,這邊人超多的,聖誕樹超美的!」其實我剛剛走近一間滿熱鬧的7-11,還得裝作自己在一個歡愉的空間,悲哀。
「那祝你好運啦!冷死了我要趕快回被窩跟我女朋友溫存了,拜~」
方Sir用嘟嘟聲跟我說拜拜,我連用髒話回敬他的時間都沒有。
今年又得一個人過了,唉,每年的聖誕節號好像都是這樣畫上句點的。老天爺你不該給這麼正直且沒談過戀愛的陳克達這樣的懲罰,這樣會遭天譴的呀!
好歹我也有170中等身材,雖然稱不上帥,但白白靜靜也曾被公司同事告白過,但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派一個性感女神來解救我飢渴的心靈?
路上沒什麼行人,只有呼出的白色霧氣冷冰冰的回應我。披著聖誕燈飾的行道樹一閃一閃,彷彿在笑著我是個大蠢蛋,我拿起剛吃完的大亨堡餐盒甩向夜空。
超悲涼的夜晚,冷風颼颼。
大亨堡盒子落下的地點,意外地躺了一個人,正確點說,是正面趴著一位穿著黑色網襪與雪靴的女孩子,她的長髮與肩包四散在人行道上。
好像還活著。
我靠近一瞧,濃烈的酒臭味馬上撲鼻而來,網襪上方的窄裙若隱若現,身材好得沒話講,繫著一條有少女味的寬皮帶,細蠻的腰身頗誘人。還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針織毛衣,烏黑秀麗的長髮在黑夜中仍然閃閃動人。
「...是雪靴欸...我也好希望我將來的女朋友可以穿雪靴跟絲襪跟我撒嬌......我在想什麼啊我,不過這也太誇張了吧,一個女孩子醉成這樣,成何體統啊!」
雖然忍不住碎嘴幾句,但我很快地離開現場,被誤會可就不好了。
『萬一她冷死了怎麼辦?』『如果她被路過的遊民搶劫怎麼辦?』『萬一她被扒光......』
當下冒出了許多惡質的念頭,萬一我離開之後出現了光著身子的狼人...
真不乾脆!為了徹底扭轉我的形象,我得用心讓人看得見!
我果斷的折返。
「欸,小久,哩還好嗎?」小姐,你還好嗎?我蹲在她旁邊,掐著鼻子對她說話。
沒反應,看起來不太好。
「你家在附近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我在說什麼啊我。
我看起來才像是狼人。一想到會被這麼誤會,我縱然躍起,環顧四周,很好,沒有人看到......
我幹麻做賊心虛?想到這又立刻蹲了下去,我為自己滑稽的上上下下感到好笑。
算了好人當到底,都遇到了總不能丟她一個人在這兒吧。
「小姐,我送你回去喔,可是你要告訴我你住哪?」她還是一動也不動,自言自語讓我覺得自己在跟許願池對話。
「小姐,我翻翻看你的包包,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你的住址喔?」怯生生的補充,「不是要搶你的錢喔!」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我從肩包中撈出一個皮革製的皮包,上面有一隻笑臉貓的圖案。解開扣環,零錢咯咯作響。信用卡、健保卡...找到了,身分證。
李思繆,這個名字還滿好聽的,沒看她倒在這邊的人應該會覺得她很有氣質。不過年輕時燙的波浪捲看起來有些喜感。我愣在原地傻笑。
天啊--住高雄!要我怎麼送你回去,搭高鐵嗎?!
我左翻又找,最後終於在一堆發票之中,看見了一張桃紅色邊框的單子...宅急便,讚!立刻翻開來看,寄件人住址......好加在,就在隔壁條街而已。因為附近有間醫學中心,那邊新蓋好的套房多半是租給醫生、護士、醫學院學生,或剛出社會的上班族。算是滿單純的地方。
忍不住看了下方寄送的物品,書,還標記著生日禮物。這年頭很少人送書了,還真是個優質的文藝青年。
「李思繆小姐,我背你回去喔?你可千萬別吐在我身上。」一樣對牛彈琴,這隻牛連哞一聲都不肯。
將她的包包掛在我的肩膀上,並將鑰匙圈塞入我的口袋中。抬起她的左臂,迅速鑽入她的懷中,用力鼓起臂膀,將她舉起。她還滿輕的。我壓著身子避免她從背部滑落,並抓起她的大腿用力一夾,鉗入我的雙臂之中。
她的長髮從我的臉頰滑落下來,傳來柔順的香氣,當然......還有酒氣。
還有...觸感好棒...她的胸部還滿軟的......
好險一路上都沒遇到閃著藍紅光芒的巡邏車,要不然我一定會因為邪惡思想而被關起來。
很快地走入大理石牆面的新式住宅區,我沿著門牌號碼一棟一棟的找,終於到了她的住所。
這棟優質的大樓大概有20層樓左右,開放式庭院的地表向空中打出鵝黃色的燈光,在寒冬中顯得溫暖許多。
庭院內部是一整排的透明落地窗,從外邊看,沒見著管理員,只要使用感應卡就能進入。我掏出口袋裡的鑰匙卡片,穿過大門,按了電梯按鈕。
只要把你送到10樓就大功告成了吧,呼~正當我鬆一口氣的時候,電梯門一開,出現了兩名穿著灰色棉質運動褲的女孩子。
她們併住呼吸瞪大雙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按著開門鍵的手腕懸在空中,像當機一樣動也不動,好像親眼目睹剛從大樓內偷東西的賊--偷的是一名醉醺醺毫無抵抗的正妹。
我受驚的程度不亞於她們,但別誤會,我是無辜的呀。好想這麼說。
「抱、抱歉...我女......女朋友...她喝醉了......在10樓,可、可以幫我按一下嗎?」總不能告訴她們背後這隻是我路上撿來的。
電梯內的女孩子像逃命似的逃了出來,其中一名與我錯身時還不忘仔細端倪我的長相,就像是報警前要記住嫌犯特徵一樣。
另一名則是把我當暮光之城的愛德華看,投以欽羨的眼光。
背了這麼久我腿都快麻了,哪顧得了那麼多,我快步走入電梯。雖然很想問她們聖誕夜要不要聯誼,但看她們都快撥出110了我還是趕緊離開得好。
電梯發出細微嗡嗡聲,緩緩上了10樓。
一開門就是條舖著潔白瓷磚的走廊,廊牆上掛著與入口處相同顏色的藝術燈,給人高級又優雅的感覺。
鞋櫃放在電梯旁,標示著A房的櫃子裡有不少雙長統靴與毛雪靴,時髦裡又帶有一些甜美。我直接踩了進去,走到A房門前。
當我旋開房間門,一股女生房間才會有的香氣撲鼻而來,洗髮精、輕香水、與柔軟衣物的味道,一度讓我產生了『真希望她是我女朋友~』的幻想。
在舒適的雙人床前稍稍往後一仰,輕輕卸下背後這隻大酒鬼,並為她脫去雪靴。大大的呼了一口氣,終於到了~真想就這麼躺下去!
她的房間整理的比一般人還要乾淨,每個物品好像都乖乖歸順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似乎很喜歡粉紅色,從衣服、小飾品、桌墊、床單到窗簾,每個都是PINK、PINK、PINK,閃亮亮到粉嫩嫩的各式粉紅都有。
唯一突兀的就是她晾在房內的貼身衣物...竟是深咖啡色的!這根本是誘拐犯罪啊!
這讓我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她的短裙,企圖看穿粉紅色毛衣底下...她的肩帶好像是黑的...性感指數破表了...
可惡,這力量太邪惡了!!!我抵抗不了這強大的力量而起了特殊反應。
偏偏這時候,她咕噥了幾句,害我心臟也多跳了幾下,好像在告訴我,『喂!你這傢伙在偷看我哪裡啊~』
『好好好,我不看,那...親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力保男性的尊嚴,馬上又產生了齷齪的想法。
『萬一被她發現了什麼辦?』『不,她醉茫茫的絕對不會知道』『真男人絕對不能趁人之危...』『這不是趁人之危,你救了她一命,她只是用一個吻當作回報...』
這些該死的念頭又在我腦中爭老大。
乾脆點,上啊,陳克達!你是不是男人啊!!!
血脈噴張之際,我正義的理智終於拗不過男性的衝動,正準備躡手躡腳靠近床邊......
她又嘀咕了幾句,並且大大的翻了身。
我嚇得跌坐在地上,心臟差點從喉嚨跳了出來。
SHIT,我果然不該有任何惡質思想。
我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並怯怯然地看她是否醒來。好險,她仍在宿醉之中。
歷經這一波三折的失敗計畫,我有些疲累,攤坐在床沿...這時我才發現,她的五官滿細緻的,尖挺的鼻樑讓她多了幾分俏麗,水嫩的雙唇形狀也很好看。只是她刻意加強了深色的眼線,讓自己看起來成熟性感。
我覺得這樣比較不適合她,不過我也不知道原本的她長怎樣就是了。
環顧房間四周,看到床上擺的可愛玩偶......突然間,一種不協調感襲上身來。
在聖誕節的夜晚,像她這麼完美可人的女孩,穿得漂漂亮亮的出門,卻喝得一身爛醉,也沒有情人或朋友將她安全送到家,這是為什麼?
房間也是,完美的表徵下出現了嚴重的反差。這地方好像刻意整理過似的,記事欄上原本應該貼著照片的位置,就這麼空出了一大塊;原來桌面應該擺有『特定物品』的,也被移走了......到底是為了什麼?
就像美麗閃耀的銀河中出現了一條漆黑的裂縫,裂縫中好像藏著某種說不出口的秘密;真正完美的事物並不存在,但愈完美的樣子就愈不自然--這個無暇的房間與完美的她,卻給了我這樣的感覺。
突然對她產生憐憫之情。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我不宜久留。
留連地多看了她幾眼,沒想到她醒了過來,搖搖晃晃扶著頭,正準備坐起身子。
「你剛剛倒在路邊,我送你回來的。」她好像還有些宿醉,沒應上話。「......我差不多該離開了。」
當我起身欲離開之際,卻怎麼也沒料到,她竟伸手拉住我的手腕,「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一瞬間,我像是被電流流過般愣在原地,我知道我沒有理由抗拒。
但是這個晚上我們並沒有發生關係,因為當我回身面對她時,在她的眼眸裡望見,滿滿的悲傷。
--那時候的我還沒有意識到,其實那是一種求救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