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現象、事件 林豪鏘
．事件．
意識不停的牽引，一再的背叛，已令他搞不清自己的角色，也弄不明白發生於眼前的一切。
（喔！！我只是太餓了！）
他緩緩走在博愛路口上，頓時却驚慄於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愣住了。
垃圾桶
老頭。
一個邋遢不堪的老頭，正蹲踞在藍色垃圾桶前，用雙手掘覓著垃圾桶裏昨夜及今天早上人們所吃剩的食物，一把一把地送入嘴裏。
土司、雞骨，還有奶茶。老頭發現金礦般地喜悅，因為他找到了一整袋的豆漿。
老頭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流視著行人。豆漿從他斷缺門牙的縫裏流出、滴落。
他感覺自己似乎被吸吮著腦漿，剝啃著筋骨；不由得冷冷打了個寒顫。
從扭曲的角度望去，整座空洞的城市似乎 失聲已久
．意識．
他躺在清晨五點三十九分的床上。
「她注意到我了！」
「嗯！」
「你有沒有發覺，她剛剛一直在看我？」
「沒有。」
他躺在清晨五點三十九分的床上讓前一天的繁華塵埃壓住，望著時針和分針夾成的角度發呆。
意識終於擺脫開時間的角度 的束縛，靈巧地躍上吊燈，正好能以優越的角度睥睨整個時間和 都市。
然後緣著窗櫺爬到窗口，沿著目光所指。
在黑暗裏洇了一夜了！意識迎向打著呵欠的街道伸了個懶腰。
（街道上極其誇張地稀少的行人。離譜得令意識竟然找不到理由發怒。）
這太不像熟悉中的都市了！ 有點失望。本想趁著早起好好嘲弄他一番的。
所以，又輕輕拉下他的眼簾，帶著他一起劃破時空，踏入那彷彿中清亮的記憶空間裏，回到昨夜以前。
「我想，她大概對我開始產生好感了。」
「哦！是嗎？」
．現象．
於是，我又回到了這誇張的城市。
（陽光開始有熱辣辣的溫度了，讓我可以很有感覺。）
對於你，對於他，對於這整個城市來說，我是個現象，配合著流行的頻率而出現。偶爾我會騎著追風，在夜空裏飆上一晚；偶爾我也可以追毆路人，去爭取所謂的民主；偶爾我還可以溜進南陽街，為無聊的青春找一些悲歌。
或者燃起一把野火，來表示我對這座島嶼的關心。
我的靈魂來自西門町少男少女髮稍奇彩的龐克，我的脈動產生於熱門節拍裏鼓聲的吶喊，規律卻也令人震撼。
總之，我是個現象。不斷沾染凡塵的結果，使得我像一個邋遢不堪的老頭。
．意識．
呈現在回憶畫面裏，簡直像是被控制在定音鼓下，單調而呆板：上課、鐘聲、下課，還有他煩躁地看錶。
生活中如果只有這些，根本構成不了夢境。還好潛藏在都市裏的叛逆因子，會讓一些不大一樣的事情發生。
比如說，那個有點變態的男子，拿刀子桶了那女子得臀部一刀。
比如說，那個再外面偷食野食的胖子，被潑了一臉硫酸。
比如說，那傢伙跳上了立法院的議事臺，使得另一個傢伙激動的掀開上衣，晃出站在胖子邊的撒隆巴斯。
比如說……
（不斷傳來工地裏的電鑽聲，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是被建築在都市裏的。）
他是在圖書館得期刊室得知這一切的。正如他可以在閱覽室裏見到一張張茫然而勤奮的臉孔：一張迷濛的，剛從書桌上緩緩舉起，然後又迅速跌入夢境；一張瞪著書本發愣，呆滯而可愛。
（一雙走動在書桌旁的美腿，常令他無法專心唸書。而年輕的她，則不忘邊用功邊梳理頭髮。）
隨意一個無意識的顧盼，都免不了和另一對眼光交觸；然後揉雜著不耐及探知到別人隱私般地快感，眼光會本能地跳開。
（那傢伙趁她不在時，在她桌上放了包禮物，還在她的計算紙上留了言。）
哦！對了！他中午曾到那家服飾店去尋找以前那位可愛的女店員，不過是帶著失望的心情離開的。
．現象．
這兒就有著這麼一個垃圾桶：和一般常見到的沒什麼兩樣，是用藍色鐵皮架構出的身軀，總是靜靜地佇立街頭，任憑著文明都市昨天一夜的遺跡，沉澱在他的血肉裏。
時間是上午九點二十三分。我獨步在博愛路上，一直到自己的座標出現在與漢口街的交點間。
．意識．
意識因過度興奮而不安地蠕動，使他滾出了回憶空間，再度清醒了過來。
一睜眼，眼前猛地一亮：他剛剛這一闔眼，竟然又已沉睡三個鐘頭了。
大地的甦醒勾勒出城市的輪廓，窗外又恢復了繁忙的景觀，擺出都市的姿態。
（司機們運用著他們嫻熟的喇叭語言，警告馬路中央進退維谷的行人。）
有點懊悔，一旦比都市晚起，他就喪失了拒絕當都市人的力量；於是一醒來，他就注定了要繼續沾染、沾染………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即將再度變為一座無意識的建築。
枕在手臂上，他望著天花板喘息。靜靜地……
望著天花板喘息。靜靜地……
望著天花板喘息。直到意識開始
傾
斜。
於是，他決定出去找一些歇斯底里。
．事件．
他在九點七分下車。買了個片肉蛋三明治，又買了個韭菜盒，中西合併的享受了早餐。
他彎入博愛路。時間是上午九點二十一分。
緩緩走在博愛路上，一直到與漢口街的交叉路口，然後被眼前的一幕給 嚇 住。
豆漿。 滴 落。
．事件．
哦，我只是太餓了！
我翻動著垃圾桶裏的遺跡。
誰說他們是垃圾的？在我的眼裡，她們也是文明都市的許多 現象。
於是我決定吞掉它們。
．事件．
（彷彿又聽到了從工地傳來的電鑽聲，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是被建築在都市裏的。）
儘管整座都市似乎失聲已久。
他倒覺得自己像是個風乾了的石雕，除去構成庸碌現象的成分後，已一無所有。
．現象．
我拭去殘留在嘴角的豆漿。
再一次的顧盼。
噢！這個誇張的都市！
（後記）：那天早上，我真的在博愛路見到了有人在垃圾桶旁覓食。這一幕著實令人吃驚。於是藉著他給予我的感觸及靈感，我寫下了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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