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伊拉克的時候，我們完全失去聯系了，我們在死亡路上，所有的通訊工具被封了，我們不知道後面的車會不會把我們逮住，很危險，我們經過塔利班封鎖的地區，每天都不知道明天我們是不是活著。當我們的消息完全沒有，幾十個小時沒有了，多少個小時沒有消息，像我家裡的人就抱著電視機，完全不能吃飯不能睡覺，到底是活著還是死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証偽，我看看那些過去寫過什麼這個地方的歷史的人，那個地方歷史的人，他們都沒到過是他們都沒到過。那麼。我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我看到的東西也可能只是看到一個片面，但是看片面總比沒看過好，這完全是另外一件事，為了証偽，我看看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努力地用邏輯，用考察，用實証的方法來証明。如果我們國家有這麼一大批人的話，我認為他們是真正模范，因為他們解除了中國人好多精神負擔。我們多少人在偽坐標裡過日子，多少人在謠言當中苦悶，多少人在假信息當中激鬥。如果我們把它解除掉了，一個輕鬆的民族就好了。証偽，做減法，把它証掉。這個不一定是假的，就是沒價值的也是偽的，就是偽坐標。
5，感性直覺。我前面所有的這些人，到最後都落實在一種感性直覺上。感性直覺比較重要的是，大家可能在美學范圍裡知道，好多都不是到感性直覺上。我們一看到一個人，這個人感到非常舒服是什麼道理？因為他的很多經歷、理念，好多都沉澱在他的舉手投足。在他的眼神裡，當然也有虛假，但是有經驗的人能判斷，他的感性直覺沉澱在哪裡。為什麼我們看到他覺得很舒服，看到那個人不舒服？就是沉澱不一樣，感性的直覺很重要，更何況是我們對美的感性直覺和對醜的感性直覺，這裡面它又作為文化最高峰的層次，就是力學的層次，好像是假的其實是真的。
作為一個現代人，這個很難理解。你會不會聽到你沒有聽到過名字的音樂，它實在是好聽的音樂，但是你沒聽到作曲家的名字。你馬上停下來聽，說這是好的音樂，我要聽一聽，你突然感覺到為音色的和諧而激動。你帶著家人去旅遊，秋天的時候滿山楓葉，讓孩子停一停，你說這個有感覺。感覺是什麼？不知道。你不是詩人，不是畫家，但是你對秋天的楓葉如此有感覺。現代文化人需要具備的，所謂藝術家，那都是職業劃分，這是另外一件事。我們講的文化人跟文化素養都是要具備。
我非常佩服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歐洲還在廢墟裡邊，但是歐洲很多人衣衫襤褸，家人還沒有找到，但是進入了破破爛爛的音樂廳，進入音樂大世界，開始演奏貝多芬了。用這種藝術來恢復飽受滄桑那些人的心靈，這就了不得。我們有一點少，有一點缺乏，我們民族整體的藝術感就有點缺乏。如果這個整體藝術感去提高，而且感性直覺非常重要，這一點我特別強調。知識沒有感性直覺重要。你猛一下覺得，這個音樂太好聽了，我就激動，比你能講出這是誰的音樂，這個人一九幾幾年生，一九幾幾年死，直覺表現出你的高度，是你的素養，直覺非常重要，知識不是很重要。
我在青年歌手大獎賽之後，在《東方之子》、《東方時空》反復說明這一點，千萬不要做反面引導。我在電視台沒有提倡其它素質，直覺很重要，你能講出這個講出那個其實不是特別重要，直覺很重要。
我講了這幾條，作為文化素養，也是作為我們現代文化人格的思維方位：第一，慈善情懷。第二，整體思維。第三，有效判斷。第四，証偽能力。第五，感性直覺。我作為一個教師，我有這麼一些體會、想法。
最後我需要再講一個問題，再講幾句。
第三部分，面對我前面講的兩個不太發達的國家文化和一個國家經濟發展，一個國家經濟競爭有很密切的關系。我講這個關系最關鍵不在於文化知識，不在於文化的表層現象，而在於文化的人格。我提出文化人格非常重要的一些點，在這個點上增加一些文化觀念。現在就回到我們現在國內，我們自己國家產生一個問題，我們的經濟發展特別快，隨著經濟發展，我們社會生活的發展也特別快，相反文化滯後了。在轉型的過程當中，我們的文化滯後了，這不完全是我講的，有很多人都這麼講。
大家可能知道，上海有一個已經去世的柯靈先生，他去世也是高齡。他去世以前，我和他一起做了香港的全球華文青年文學大獎賽的評委，他沒有做評委。他去世以前寫了一個評委意見，這個意見報紙登出來。我看是他的遺言一樣，他說中國的經濟發展實在讓人歡欣鼓舞，但是比較起中國現在的文化創作狀態，那實在是太滯後了。這個希望，他有某種意義上覺得，他不太像離去這個世界非常重要，放不下的事情，文化滯後早一點解決，這是一個老人的話，我想老人的判斷是有道理的。
我們社會快速發展，照理應該有文化觀念的轉型放在前面，來帶領大家，但是遺憾的是，因為我們的觀念太沉重，既有幾千年的文化觀念的壓力，又有後來的極左觀念的沉澱。這個觀念壓力在那兒，比我們做事還麻煩。所以，當時我覺得鄧小平同志，就是先做起來再說，幹起來再說，摸著石頭過河，不爭論。因為你要爭論，沒完沒了。每件事都站在轉型前的文化觀念討論，很多事過不去。這點上，當時我們這麼做是對的。文化是作為文化界的人，或者不是文化界的，是愛好文化，關注文化的人，我們心中明白。經濟轉型，轉得很快，社會轉型也轉得不小，但是文化轉型還有待努力，或者說迫在眉睫。文化轉型是有比較嚴重的落差。這個嚴重的落差，至少我們現在我有幾個文化，我可以這麼說，是比較典型地成為我們眼睛當中怎麼也揮之不去的，我不能說它是主流文化，但是肯定是我們文化主要的存在狀態之一。
1，虛假文化。當它覺醒的時候，文化站起來的時候會幫整個社會，但是文化有時候落後，需要大家來幫文化，我們的文化有點問題。什麼叫虛假文化？非常輝煌的樣子，但實際上這個文化是虛假的。這是什麼呢？就是我們這個戲得了很多獎，但是最後的大獎，這個戲從頭到底沒有一個自動掏錢買票的觀眾，他不會去看。大家知道，沒有正常觀眾的戲，那他的演出本身是一個不真實的演出。這個觀點我不知道大家能夠理解嗎。不真實的演出，好象是演了，但是你這個觀眾是組織來的，不是自動買票的，是不真實的觀眾，說難聽點是偽觀眾。偽觀眾造成偽戲劇，這個戲劇不是真實的戲劇，這個現象比較普遍。我覺得這個當然不是太普遍，但是也是一定程度的普遍。
電影也是這樣，很多評了電影的名字，中國老百姓居然沒聽到過，沒聽到過，意味著他不會放了，沒聽到過居然評了很大獎，他發生一半，拍完不是他的完成。這個觀念，接受美學理是非常重要的，你拍完一個戲不是這個戲的完成，演員也知道，相聲演員在台上笑得沒完，那不叫相聲，觀眾笑才叫相聲；，演員自己哭不行，要觀眾掉眼淚。你台上演出，沒有觀眾接受，這個戲等於沒有完成，戲的完成不在排練場，不在舞台，是通過舞台到劇場。
如果這個沒有完成是虛假文化，包括我們很多晚會都是虛假文化。這個我覺得唯一能夠改變的方法，就是我們國家提出來的一個原則，走文化企業的道路，走文化事業的道路，走市場化道路，市場化不見得能夠証明文化的優越，但是比其它標準相對更可靠一點，因為它至少可以面對人們，廣大人民群眾接受的地方。這個我覺得非常重要。
2，低效文化，文化效率非常低。我反復地講過，在文字獄的時代，特別乾隆以後，你寫錯什麼字，一直到“文革”，寫錯什麼字都要受批判。你為了獨善其身，搞一點低效文化，不僅允許，而且令人欽佩。但是在轉型時期，大家期待文化快速來到我們眼前，來引領我們的時期，你始終在從事低效文化，寫沒人看的書，演沒人看的戲，做著對社會沒有什麼任何作用的學術研究、論文研究。如果很多基本隊伍大體是如此的話，我覺得這個低效文化要引起我們的警惕，我們文化經濟並不大，在這種情況下，很多耗費在低效文化上。問題是，我們在座的我不知道文科大學的同事多不多。
文科大學確實比較低效，我是兼了很多文科大學的兼職教授。我有一個直觀的感覺，問他們研究什麼？有時候停下來真是，研究一下子可以，怎麼一輩子研究，我帶博士生，我們找一個沒意思題目，讓你做基礎訓練，訓練你搜集資料的本事，訓練你邏輯思維的本事，你做示范性的訓練可以。怎麼可以一輩子就是研究唐代會寫詩的尼姑，到底三月份死的還是四月死的，研究了40幾年，我覺得頭發脹，這是幹嗎呢。另外你的學問，當然可以申請評到正教授，可以拿到國家獎金都可以，研究唐代文化，問題是你憑借的資料，我知道一共就是1000多字，你的正確與否沒有任何檢驗。因為你的讀者很少，就沒有檢驗的功能。你自以為學術水平很高，你不被檢驗的學術怎麼能說水平很高呢？
講下面的例子一定會得罪很多人。研究中國的古典小說，浩浩盪盪研究，研究的細節不能再細節的問題，這就忘記了最大的問題，中國文化有多少文化值得研究，有多少文化值得思考。我們現在真是遇到很多值得思考的問題，那麼多你們都具備了第一流的文化支撐的人，你們到哪裡去，都在做這個研究。他們提出的號召是坐冷板凳才是大學者。這點我講過了，在信息不發達時代，在有文字獄時代是可以的。但是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如果窗外的情況一點不知道，你所研究的學問，那個地方還沒有去過，從來沒有去過，研究了好半天，也不出去走走，那麼美伊戰爭完全不看，這樣的文化人，我真覺得是太低效，生命的低效帶來文化實際的低效。這樣的老師上課，下面的學生真的很頭疼。
你研究問題，老講這個，你等於強加給那麼多人，你怎麼可能把生機勃勃的生命控制了。你可以做示范，講你的思維方式、研究方式，可以，否則這個低效文化還是比較流行。低效文化需要警惕的，有一些低效文化是老先生在做，有一些低效文化被他們自己稱之為精英文化。這個要一分為二，有的確實先人一步，好多人都意識不到，他們傳達一種新的思維，這個很好。但是也有一個大的問題，很多人並不是這樣，他的思維並不太新，他們非常奇怪地反對世俗。因為我前面講了，社會大發展、經濟大發展，他都反對。而自己很快變成精英。有的年紀很輕，我有時候不得不幽默地說，你什麼時候成為精英，是大學一年級，還是二年級，是三年級吧。怎麼就成為精英了呢？日子也過得很貧困，你的朋友也是很普通的朋友，很貧困的人。你對世俗文化，為什麼還具有某種熱情？
我最簡單，我本身是老百姓，我過著和中國老百姓一模一樣的日子。我精英的概念從哪兒來？我又不是英國的貴族血統，女王給我爺爺什麼封號，沒有，我爺爺又是窮人。我又不是德國的法蘭克福學派的人，那是歸國學派，都不是，我有什麼道理把握精英，沒有這個可能，這樣的話，就主導了自己文化的有效性，把自己用漂亮的面部封閉起來。
還有故意寫那種人家看不懂的文章。我有時候很納悶，我說我能夠知道，大家直到最難的康德的文章我也能讀懂，為什麼你們的文章我讀不懂。你們明明用中國字寫的，我讀不懂。由於我多年做寫作，我知道，論文寫作當中，沒法用中國字寫明白，証明你自己沒有搞懂。我只能這麼說，你沒辦法描述清楚，一定自己沒有搞明白，包括哲學家至上的大師孔子、釋迦牟尼，這些就更通俗了。這個有問題，我講這個話一點不排斥真正有一些具有精英思維的人，這個一定要分開，確實有一些重要的思維方式、方法論進來，我們感到陌生。他們做了很大的奉獻，很好觀念進來的時候，我們不能一竿子打，這些人值得尊敬，他們是先鋒，他們即使一時看不懂，將來也會看懂。
問題是很多不是這樣的人，是冒充這樣的人，就覺得年紀那麼輕。我可以自豪地說，我的學生好多都是正教授，我可以有資格，我的年齡我可以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千萬不要做這樣的事，年紀輕輕就脫離中國老百姓，脫離廣大民眾。而且我告訴你現在的民眾和原來描述阿Q的民眾不一樣，現在你們看不起的讀者，他們絕大多數都有大學文憑，他是些企業家、銀行家、政府官員，但是他們也有很好的文化素養。他們如果全看不懂，你那個精英實在太可怕了，太小太小，而且確實得不到檢驗。
這是我們的一種現象，希望他們當中的一些優秀人物能夠更多地關注時代的步伐，來關注中國大多數的讀者。這個讀者，我說的像現在大專以上文憑的這樣一些人，他們關注這樣的問題，這樣我們的文化思考會活躍起來，不要出現自己小堆的小群體。
3，爭鬥文化，也可以叫大批判文化。現在不提倡大批判，但是文化人好象，這個傳統在我們中國一直接受不了，這和我們轉型以後的文化不一樣。中國轉型很重要一點，就是以建設為主，而不是批判為主。我們總強調立，而不是強調破，遺憾是我們很多文化人，他習慣破，立不知道。這個不行，那個不行。我想問什麼才行，當然批判家不見得建立起立的方案。如果大家都如此，我就很難過，很憤怒。
我教過導演系的學生，他們光知道把張藝謀、陳凱歌，自己完全不會導戲，都成了導演批評家。我覺得很頭疼，我希望你們是不是停止這樣的文章，哪怕小作品、小的短片電視劇導導行不行，以立為主。我們中國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以建設的時代，爭鬥應該減少。而且這個爭鬥好多是謠言為基礎，很多爭鬥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回事，亂想，這個謠言就開始鬥起來了。
這裡有兩個很大的誤會，魯迅就是這樣，看了魯迅的雜文，處境和魯迅不一樣。我們也很平心靜氣地說，就魯迅本人而論，他後期的環境使他不能繼續寫《阿Q正傳》這種小說，進入到這種爭鬥，應該是他的悲哀，值得我們同情。我們多麼希望他非常成熟的藝術功力，能夠寫出《阿甘正傳》這樣更多好作品，而不要卷到這裡。卷到這裡，可以理解，他們形勢有關，我們應該更尊敬他，你不能把魯迅看成一個不斷罵人的人，他被大家了解是他的作品，你又沒有作品。
還有一些人錯誤理解了台灣的李敖，他罵人罵得非常厲害，李敖在監獄關那麼久，值得同情。他罵人也有道理，你關了那麼久，而且國民黨在台灣獨裁統治的時候，他要尋找害過自己的，讓自己青春年華關在監獄裡，耗費一個人的一生，他罵的不是現在，而且是當時的，我們把魯迅背景去掉，把李敖背景去掉，光學會罵，那只能是一種大批判文化，這個不好，我不希望年輕人這樣。年紀大的老人他們剎不住車，他學的是這一套，值得原諒。
我也曾經講過，和幾個朋友講過，我們有時候對老一代教授很尊敬，我後來見到很多教授，現在白頭發，走路扶著，人家以為他很有學問。他真的剎不住了，也就罷了，年輕一代不應該學，少學一點，盡量在文化建設上多做文化，你也可以成為現代的批評家，這個和罵人不一樣，一定是對他確實有實實在在幫助的，對他即使沒幫助，對讀者有幫助的，那是非常好，建設中國文化，你堵住這條路，提倡這條路，這才好，我非常提倡虛假文化、低效文化、爭鬥文化中，中國文化能拔升出來，能夠走向跟他們相反的、實實在在的，能夠被廣大群眾接受的，為這個社會需要的，著重於建設的那麼一種文化，著重建設你就可以有很多事情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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