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上坡,穿過前面的矮樹林,右轉,就可以到達,整條稜線上最高的山頭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冬天,這附近有一棵曾遭雷擊的枯樹。我就是在那棵枯樹上發現那隻--以為是老僧入定的大冠鷲。
今年夏天來了兩個颱風,路上有些地段坍塌,去年,大冠鷲站著的那棵枯樹,不見了,八成是給大風連根拔起,扔進了懸崖。
想起那隻大冠鷲,我還不得不佩服牠的定力呢。牠在那棵枯樹上,至少半個小時動也不動。我躲在岩璧背後觀察牠,最後,是我先沉不住氣,想挪動我這身笨重的機器潛行到前面的草叢,這才自暴身分。只見牠翅膀一拍,掉頭就走。
牠沒當我是鬼鬼祟祟的山豬,算是給足了面子;不然,我當時從當兵時學來的那套俯身、屈膝、躡腳前進的姿勢,給人瞧見,一定也是很糗吧!
退伍已經30多年了,身手哪能樣年輕小夥子那樣靈活呢?看牠離開的那個樣子,一定料到我追不到天上去,悠悠哉哉的…..,有點看不起我似的。
想當初上帝造人,沒再畫蛇添足幫人類安裝翅膀是對的。全世界的人類都一樣自以為是,總得留給牠們一點遺憾,讓他們覺得在某些動物前面,自嘆弗如!
宗教上我雖然比較接近釋迦佛,但在這一點上--就上帝不給人類翅膀這件事──我對他的遠見,完全信服!你佬想想,如果讓人類可以像翼手龍那樣在天空橫衝直撞--古人說的,所謂:個人頭上一片天,也站不住腳了。甚至,陪老婆逛街購物、或牽著小狗沿路蹓搭都得隨時擔心──會不會被天外飛來的空難屍塊重創成傷?
從我現在這個位置,要繼續攻頂的話,再快,也得埋頭苦幹花個個把個鐘頭。如果有一雙翅膀就可以扶搖直上。上那個山頭,也不過是彈指間的工夫而已。然後,揀個高高的樹枝,像那隻大冠鷲,遊目騁懷,那絕對是夕陽山外山,大開眼界了。
可惜,我都活過了大半輩子,還沒機會站到那麼高的樹枝上。真的是連一隻大冠鷲都不如!
不過,雖然我這高度矮了大冠鷲一大截,還是看得到八德、桃園以及更遠的煙塵瀰漫的林口台地。孔夫子說過:登泰山而小天下。希望我有一天能登玉山而小泰山!
人過了中年,體力就像電視上的廣告說的一樣:只剩下一張嘴巴。爬山最容易自暴其短,一路上走走停停,隨時得找個藉口投機取巧--聽聽蟲鳴鳥叫、看到楓葉紅了也跟著學李商隱──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有時,一隻癩哈蟆擋在路上也要煞有介事地哄牠讓路。更免不了睹物思情--想的都是年輕人不愛聽的事--不同的世代有不同的想法,說給自己聽聽好了,跟不上潮流了。
看看天色,心想,自己已經是個銀髮族了,爬山不敢逞強,總要比太陽早幾步下山才行,不要教家人擔心。
途中,看到一隻松鼠,在樹上睜 著骨 碌 碌 的 眼 睛,探首探尾。我多繞了一段路避開牠。這山裡的哺乳類動物已經少得可憐了!我怕萬一嚇壞了牠,一頭從樹枝上裁了下來,跌斷了手腳,這怎麼得了!
也許在郁永河渡海來台的那個年代,這座山,仍然到處有獼猴、水鹿、山羌…等,出出沒沒,但現在空山寂寂,除了有翅膀的鳥類,或是迷你型的小昆蟲,最近幾年,最可觀的,就只有我這隻重達70公斤的大型哺乳類動物偶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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