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刀人。急診醫師 刀人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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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穿上了白袍，行醫卻變得難以想像的複雜。

不只是單純的救人，還要想怎麼救人才做得久？怎麼救人才不會被告？

 

12個小時的忙碌工作，當喝水、吃飯或是上廁所都有壓力，很難做得久，也很難救得久。

 

12個小時的忙碌工作，很難滴水不漏，就像穿過槍林彈雨能夠生還一樣，每一天都是奇蹟，不被告也是奇蹟，一切都要感謝上帝：「感謝上帝今天沒有讓我被告！」

 

急診醫師的價值是快速準確的診斷，然後請專精某專科的專家接手，做合適的處置。

 

急診室的外傷裡，另一個不算少見的是壓砸傷，有的人被車床切到 (不是你想的那種車床 XD)，斷了手指，這時候如果時間夠短，保存得宜，可以找手外科或是整形外科緊急開刀，用顯微手術接回斷指，維持功能。

 

曾經有個美好年代，開刀房裡都是外科醫生，接斷指就像家常便飯一樣。

 

別小看這斷指，接上去可以保留靈巧的功能，不會拿不了筷子、撿不回地上的花生米、不會差一點距離抓不到癢、更不會在罵人的時候肢體語言少了臨門一腳。

 

但是越來越少的外科醫生，有的醫院只有一個整形外科醫生，每天開不完的刀，晚上又被挖起來去接斷指，鐵打的身體也撐不了，漸漸的接回斷指成為一件讓人感恩的事。

 

如果不能接回，就必須切掉斷指關節以外的部份，以永遠失去一個指節的姿態，繼續少了一根手指的人生。

 

所以如果自家醫院裡的整形外科掛了，沒有值班，斷指又有機會接合，急診醫師還是會努力打電話問問其他醫院有沒有整形外科。

 

不過這幾年，問得到有整形外科值班的機率，越來越少，甚至像是絕種了一樣，很難問到。

 

有的醫院甚至坦白的說，自家的整形外科醫師都離職去做醫美了，以後也不會有人值班了。。

整形外科醫師去醫美，身為急診醫師我一點都不怪他們。

 

為了同樣一個傷口，有多10~20倍的酬勞，可以不用半夜被急診醫師叫起來接斷指，花了錢的病患又會衷心的感謝你，把傷口用一樣的「美容針」慢工出細活，縫得又好又美，生命已經如此複雜，為什麼不能活得簡單點。

 

有的人說，醫生的培養耗去國家太多資源，我們就是應該死而無怨的鞠躬盡瘁，像是出師表的諸葛亮，不然怎麼對得起去非洲行醫的史懷哲？怎麼對得起養我育我的國家社會？

 

但是說真的，我真正每天接觸到的人，尤其是那些對我最重要的人，包含父母、妻子、兒女，誰希望我選擇鞠躬盡瘁的生活？如果我燃燒完自己，誰來照亮他們？

 

我媽每次在電話裡，聽到我上完夜班回家，就會發出嘖嘖聲，除了心疼也不能表達什麼，因為我每次都會跟她說：「我就做這種工作啊，不然你想怎樣？」

 

我相信連我媽都希望我走醫美 XD (題外話)

 

所以那些還留在工作崗位上的外科醫生，就變成像活佛一樣的存在。

 

因為急診的工作常要輪夜班，所以在一般人睡著的時候，我們往往是醒著的。

 

有時候因為病情需要，打電話請這些活菩薩們起床，雖然是理直氣壯，畢竟值班就是該即時幫病人解決問題，但是還是讓我有些小掙扎，怕他沒睡飽，明天開刀會不會有問題？會不會過勞死？會不會又少了一個外科醫生？

 

當然急診更常遇到的是內科病人，在萬賴具寂的夜晚，內科病人往往依舊絡繹不絕。

 

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醫學在誤診裡求進步，於是越來越多的研究，越來越多的治療。

 

越來越多的黃金時間。

處理流程越來越複雜。

也越來越多的評鑑。

 

醫院像是得來速加7-ELEVEN一樣，一個日夜趕工的大型工廠，越來越多的疾病也要內科的次專科醫師二十四小時的待命。

 

每每看他們在夜晚現身，來到急診看重症要住到加護病房的病人，我也不免擔心，這樣明天約診已經掛了一百號，睡眠不足不會誤診嗎？會不會被告？會不會又少了一個內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