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刀人。急診醫師 刀人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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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急診工作，接觸到的病人一半是老人家。

 

說真的，我不是個孝順的孩子。 (我懷疑哪個醫生是)

 

在老家的爺爺，雖然常常想說有時間要回去看他一下，但扣掉上班的日子，還有不少的課要上，生了小baby之後，總之就是藉口加上理由，很少回老家看他。

 

在醫院工作的我，卻很能夠體會，台灣社會老人家的寂寞。

 

每天工作的一開始，就是抱著一大疊的病歷，去訪視那些留下來觀察、或是等報告的病人。

 

因為這些病人，都有別的醫生看過，所以巡視的重點，是要確認他們的症狀、診斷是否正確、解釋報告跟檢查的結果、治療方向需不需要修正。

 

常遇到一個人來看病的老人家，或是有不太會講中文的外傭陪伴，找到家屬有時候也是一種奢望。

 

每次解釋完病情，有的老人家就會從十幾年前的故事講起，像是小學生背書一樣把生過的病背給你聽；有的老人喜歡跟你話家常，說你長得像自己的兒子還是孫子。

 

但是手上一疊的病歷只能讓你硬生生打斷他要說的話，歉然的微笑，帶著不忍離開他，但是這歉疚也持續不了多久，因為你馬上要小跑步去看下一個病人。

 

那時候能夠感性的機會並不多，只要多講一句話，待看病歷的病歷夾就會像懲罰你一樣，等比級數的堆在眼前。

 

比方說現在來一個看肚子痛的病人，我甚至是這樣問診：「什麼時候開始肚子痛？有沒有發燒？肚子有沒有開過刀？」

 

如果跟得上的病人，會說：「七點、有、沒有。」(這時候才讓病人回答問題)

 

病人的意思是：「七點(開始痛)、有(發燒)、沒有(開刀)。」

 

當然大部份的病人都跟不上，只能回答：「有……。」 (有什麼？)

 

但是不要以為跟不上，醫生就會放過你，因為我還有好多病人要看 Orz。

 

我早就準備好了下一串問題：「有沒有懷孕？有沒有吐拉？是絞痛還是一直痛？」

 

病人：「沒有……。」(沒有什麼？)

 

我那時候常想，怪不得急診醫師總是會讓人覺得不親切，覺得他們很兇。

 

而我……也成了那種傳統印象裡很兇的醫生。

 

當時我像個冷血的士兵，為了存活下來，只能快狠準的消滅眼前出現的每一個病歷。

 

但同時我好痛苦，不了解為什麼自己要當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醫生，難道我念醫學院七年，就為了變成自己都討厭的一個人？

 

所以我在「急診室的黑色童話」裡寫下了「被外星人綁架的醫生」。

 

離開醫學中心之後，我去了區域型的醫院。

 

終於發現，能夠親切的跟病人說上幾句話，不該是一件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