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rina Matsui
1.
終於等到一切都失控,我才真正明白,原來自己真的什麼都做不到。
其實,再怎麼說我也只是個中學二年級的學生而已啊。雖然因為偶像的身分而比同齡人多了一些社會經歷,可是我畢竟只有14歲啊,還是那個佯裝已經看透這個世界卻根本還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如果在這裡死去的話,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我的父母和那些還沒來得及體驗的人生呢?
要是這些話被玲奈聽到了,一定又會被她唸,不要只有在遇到自己不喜歡的事的時候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孩子。
14歲,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那個時候,當我看到河西前輩安靜地,像是一朵因為失去水分而乾癟枯萎的花葉,孤獨無助地躺在那裡的時候,心裡只剩下這樣的想法。
我不想死啊,不想變成像前田前輩還有河西前輩那樣,只能躺在那裡動也不動。這樣實在太奇怪了,河西前輩是個很愛漂亮的人不是嗎?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她如果知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會有多難過?
板野前輩靜靜地流著淚,在大家的注視下,將嵌進河西前輩手裡的船釘一根根地抽出來,然後像是在對待什麼珍貴寶物似地小心翼翼地,讓河西前輩平躺在沙發上時,旁邊不發一語的峯岸前輩突然哭了出來。
在釘子從身體裡緩緩地抽出來的時候,河西前輩並沒有流血。我猜想,或許是因為血已經流乾了的樣子。那彷彿枯竭的身體跟昨晚我所見到的前田前輩的最後一眼是如此相似。
我不忍看向板野前輩不捨地停留在河西前輩臉上的手指,只能艱難地轉開視線,眼前一片黑。
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前田前輩死去的樣子。
那張可愛清秀的臉像是陳舊的油漆逐漸斑駁而脫落一般,只剩下一具枯瘦如柴的皮囊。平時那個在舞台上綻放著光芒,無論多麼疲憊也會帶著笑容的前田前輩已經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腥紅從她破了的頭上流了下來,像是藤蔓一樣爬滿了她的臉。
我只覺得胃在翻攪。
「為什麼死的會是智美呢?我想,我終於能夠體會南的心情了。」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板野前輩用異常平靜的表情說著這些話。她一個人站在沙發邊沿,木然地開口。「智美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遭受這種痛苦?妳們不覺得,這真是太不公平了嗎?」
板野前輩看上去似乎不太對勁。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渙散,瞳孔微微放大。「是啊,真是太不公平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奇怪啊,妳們難道什麼都沒有發覺嗎?敦子發生意外,現在南又不見人影,而智美被謀殺了。對啊,智美是被殺死的啊。智美她是被誰殺死的,難道妳們都不會懷疑嗎?」
沒有人開口說話,空氣冰冷得像是連呼吸都會被凍結似的。我對情勢的轉變感到有些畏懼,於是伸手拉住了身旁麻友的手。她的手指有些冰冷,掌心卻是溫暖的,我用食指輕輕地勾住她,然後才把她整隻手都握在手心裡。她出乎意料地沒有甩開,不知道是因為她也在畏懼,又或許只是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在意我。麻友只是抿著唇,像是在考量什麼似地,盯著板野前輩的臉。
「喂,柏木,難道妳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還是妳根本,就知道這些事情會發生。」她這麼說著的時候,目光朝柏木前輩的方向直直地射了過去。房間裡的氣氛彷彿一瞬冷凝了,連峯岸前輩微弱的啜泣聲也突然地止住。我順著大家驚訝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宮澤前輩不知道什麼時候擋在那兩人的中間,面無表情地看著板野前輩。
「友美,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覺得疑惑,所以才會提出來跟大家討論一下啊。」板野前輩突然古怪地笑了出來。「現在仔細想想,平常對這種聚會不感興趣的柏木主動替我們訂飯店,這不是很奇怪嗎?而且最熟悉臥蛇島的也就只有身為鹿兒島人的柏木吧,還有,夜遊的時候,柏木好像也沒有參加吧。還有,智美死的時候,柏木,」
「妳人在哪裡呢?」
這時高城站了出來,鼓起勇氣似地重重吸了口氣後,才輕輕開口。「由紀和佐江她們是在我之後,一起進到客廳裡的。之後由紀也沒有離開過客廳一步,我、莉乃、還有由依都可以替她證明。」
「那又怎麼樣?依那兩個人的交情,互相替對方掩飾罪行也不意外吧?」
「夠了!友美,妳這只是無謂的遷怒而已,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在這種時候,能夠站出來穩住大家情緒的果然只有秋元前輩了。她就是這樣子的人啊,總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挺身而出,支持著大家,是我一直憧憬著的,非常可靠的大人。
以前的我,一直以秋元前輩為目標努力著,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被依賴的人。希望有一天,我不再只是站在別人背後,而是能夠帶領著所有人前進。可是,現在的我,甚至連自己能不能夠活下來都不知道,再多想這些無謂的事情,不是很可笑嗎?
不過當我看著秋元前輩的側臉時,卻又突然覺得,或許我只是因為一時的恐懼才會產生這些悲觀負面的想法。畢竟還有秋元前輩在啊,只要有她在,一定沒有問題的。秋元前輩一定可以帶我們離開這座島。
「不然妳希望我說什麼呢?」板野前輩的語調很輕,語尾有些顫抖。她拗執地越過擋在前面的那兩個人,死死地盯著柏木前輩不放。「妳覺得呢?柏木,妳覺得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呢?崩潰的哭喊,還是絕望的尖叫?柏木,妳喜歡哪一個呢?」
板野前輩瘋了。
我想在場的所有人大概都跟我擁有同樣的想法吧。
這個人已經失去理智,開始說著一些不受控制的話。可是那些聽起來荒唐而可笑的咎責,卻像針一般地綿綿密密刺進了所有人的心裡。因為我看見身旁的萌乃,就像是被催眠似,不由自主地隨著板野前輩的視線,朝柏木前輩看過去。
必須有人來阻止板野前輩才行。
「閉嘴。」宮澤前輩瞇著眼,彎下嘴角。「妳這麼說,對由紀太不公平了。由紀當初會主動說要訂房間,也是因為覺得最近大家壓力都很大,想讓大家一起出來放鬆一下。現在出了事情就全都怪到她頭上,妳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要說的話,當時提議要飯店人員撤離的不就是妳嗎?現在這樣討論誰該負責,又有什麼意義?」
「佐江,妳還是只會護著柏木說些好聽話啊。妳現在可以這麼冷靜地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只是因為死的不是柏木吧。」本來還是笑著的板野前輩突然變了臉,她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帶著一種可怕的壓迫感。「佐江,妳說,如果今天是柏木被殺死呢?如果,今、天、死、的、是、她、呢?」
「妳不要太過分了!」
那兩個人之間有種一觸即發的感覺,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都有可能崩裂。
我突然有點怨恨起板野前輩。為什麼要在大家都這麼脆弱的時候說出這種話?為什麼要這樣輕易地懷疑夥伴?大家都是相處了這麼久,一起努力奮鬥過的朋友啊。就因為自己負面的情緒無處發洩而遷怒他人,將眾人拖入恐懼的深淵,又彷彿像是故意般地讓大家陷入彼此猜忌的漩渦之中………
這樣的板野前輩,實在太不負責任了,不是嗎?
沒想到板野前輩卻突然大聲地笑了起來。「哎呀,我真笨,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啊。其實佐江妳根本就是共犯吧,還有才加妳也是、小南妳啊、跟妳們啊。所有人都是串謀好,一起殺死敦子和智美的吧。」她的目光在眾人間繞了一圈,然後朝我這裡看過來。「敦子跟智美死了,在場的人多少都能夠得到一點好處對吧。喂,珠理奈,妳也是知情的嗎?妳今年才14歲吧,做出這種事情難道一點也不害怕嗎?」
我就像是被像蛇盯上一樣。板野前輩危險地瞇起眼,她的視線中帶著一種強烈的殺意,彷彿下一刻就會撲上來咬住我的側頸,緩緩地,一滴滴地抽乾我的血液。我覺得自己背後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汗沾濕,沉重地壓在背脊上,我幾乎就要喘不過氣。
我會被殺死的,會被板野前輩殺掉的。她看著我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我能夠死掉似地,一種無來由的憎恨。
「請妳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板野前輩。」玲奈突然站到我面前,擋住了板野前輩的注視。「雖然這麼說很抱歉,事到如今,說再多不負責任的猜測,只會造成無謂的恐慌而已。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離開這個地方。」
「妳說得很輕鬆啊,玲奈。」板野前輩的嘴角微微上揚,可是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她朝我們走了過來,抬起下巴看著比她高了將近半個頭的玲奈。「啊,那是因為妳也覺得無所謂吧。誰死了都好啊,只要我還能活著就行了,妳啊,妳們都是這樣想的吧。我知道喔,沒關係的,說出來啊,我一點也不介意的。反正不久之後就要輪到我了吧,妳們會怎麼殺死我呢?玲奈,妳說呢?」
「板野前輩。」玲奈似乎真的發怒了。我從來沒有看過她這樣的表情,她的語氣平靜無波,眼神卻帶著一種熟悉的堅毅與陌生的凌厲,連臉部的線條似乎都跟著情緒而銳利起來。那是一種無可言喻的壓抑,玲奈以前就算再生氣,也不曾露出這種表情。我突然很敬佩玲奈,卻又羨慕她。要是我的話,也能這樣抬頭挺胸,無所畏懼地站在眾人面前嗎?像玲奈這樣,像才加前輩這樣?
玲奈沉著聲,一字一句地開口,「如果您還有一點身為前輩的自覺,請不要再說這種話。不會再有人死了,我們也會平安離開的。」
板野前輩依舊笑著,可是她的眼神卻有點怪異。她的瞳孔快速地轉了一圈,像是在掃視,又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我盯著她不放,完全不敢移開視線,生怕一個不注意遺漏了什麼。
她抿著嘴,輕輕地動了動手指。
「說什麼傻話!」
她抓起旁邊茶几上的玻璃菸灰缸,朝著玲奈的頭砸了下去。
我覺得這一切都像夢一樣。鮮紅色的血從玲奈的身體洶湧而出,整個世界無止境地被染紅,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為什麼我總是什麼也做不到呢?珠理奈,妳太沒有用了吧,像妳這樣的人,就算活下來也不可能成為可靠的大人啊。玲奈是為了保護我的,如果不是玲奈的話,那我…
「玲奈!」我下意識地鬆開麻友的手,伸出雙手,努力地想接住倒下的玲奈,卻無法保持平衡,兩個人一起摔在地上。
如果不是玲奈的話,現在被打傷的就是我了吧。從前田前輩的事情開始,我就一直在被保護著,可是,我怎麼能繼續這樣下去?松井珠理奈,妳怎麼可以成為別人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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