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夜晚裡,其實並不適合熬夜啃書。手腳冰冷、腦袋發昏將近三小時,趙音伊不確定自己到底吸收了多少教科書裡的東西,能讀多少就讀多少,就算明天的模擬考考爛了,至少可以安慰自己「曾經確確實實的將所有的課文讀過一遍了,考不好只是個意外,下次還有機會的」!
還剩下第二次期中考、第三次模擬考與期末考,身為高三考生的他,寒假初就得上學測的戰場了──但,趙音伊總覺得,自己定不下心來。
到底在心浮氣躁什麼勁啊。
他將滑落到鼻樑上的粗框眼鏡推上去,四周圍繞著他的課本講義山竟然模糊起來了!不對,是自己疲倦的雙眼在抗議啊。趙音伊伸個懶腰打呵欠──突然,一顆人頭垂掛在他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他放聲尖叫,原本萎靡不振的精神狀態瞬間嚇得魂飛魄散,一不小心還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阿音!」一個瘦高的男人忽然現身,即時接住差點跌得四腳朝天的音伊。
「嗚……你幹什麼啊你!渾蛋!你以為嚇人很好玩嗎!?」音伊氣得破口大罵:「王鏡彌先生,現在半夜兩點你不睡覺跑出來嚇人作啥?我魂都給你嚇飛了!」
「自從當鬼之後,我都白天睡覺的。」這個被稱呼王鏡彌先生的男人,笑容燦爛地把音伊扶回桌前去,順便拿出一杯熱騰騰的牛奶遞給眼睛佈滿血絲的音伊。
「如果說是想讓我振奮一下,那真是謝謝你喔。」他接下白色的馬克杯,一口氣乾掉牛奶。
「你想睡了嗎?」
「對啦!我要睡覺了……我醜話說在前,要是你待會又亂摸的話,你就向你的神主牌說再見吧!!」音伊警示性地瞪了鏡彌一眼,關掉桌燈,立刻爬上床窩在棉被中,鏡彌隨之摸上小小的單人床舖。
「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洞房呢……?」鏡彌抱住背對他的音伊,小小聲地在他耳邊低問。
音伊聽這個問題聽了三個多月,已經厭煩到懶得回答。
他們一人一鬼會同居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是因為三個多月前發生了一件令音伊難以置信的事。
那時已是暑假末,也正值全高三生初次模擬考前的最後一段假期。
音伊除了去學校自習室看書外,有時也會到附近的同學家一起討論題目、做作業等,經常一群人看書看到晚上才回家去。
事發當晚,音伊記得跟同學討論數學題目太過熱衷以至於錯過平常回家的時間,後來他急忙向同學道別,匆匆抓著沒拉上拉鍊的書包跑回家。
「咦?」
沒想到平常回家的那條馬路正巧在維修中,音伊只好硬著頭皮繞另一條很少走的小徑。
當時將近晚上九點,小路兩旁都是黑漆漆的雜草,昏黃的路燈也只有一兩盞亮著,音伊幾乎是繃著神經大步走著。直到接近明亮的住宅區,音伊心中才安心多了。然而,就在此時,兩側的草叢中突然冒出兩團黑影,衝到他的面前!
「嗚啊啊啊啊啊啊!!!」音伊被嚇個半死,一度以為自己撞鬼了,但是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對老夫婦,年紀大約在五、六十歲左右,非常興奮地盯著音伊看。
「丟係伊啦!丟係伊啦!!(就是他啦!就是他啦!!)」老婦人的眼睛莫名閃耀著喜極而泣的淚光,讓音伊摸不著頭緒。自己什麼時候變成地方名人了啊?
「丟係基ㄟ少年郎喔!有夠幼齒ㄟ吼!(就是這少年人喔!有夠年輕的啦!)」那個老先生瞪大雙眼打量著音伊,彷彿見到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音伊眼看著這陌生的老夫婦亂高興一把,到底是在高興什麼啊?
「ㄟ……請問……」正當音伊準備開口問清楚,這對老夫婦一人一邊抓住他的胳膊,二話不說當場架走發楞的音伊!
「恭喜喔~恭喜喔!」也不知道那些操著台語的阿姨阿婆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嘴裡不停地喊著「恭喜」,音伊根本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少年郎,恭喜喔!欲娶某柳!(年輕人,恭喜喔!要娶妻了喔!)」一個笑容滿面的灰髮阿婆抓著音伊的手嘻嘻笑,音伊卻完全笑不出來,反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娶妻……會在晚上娶妻的只有……冥婚啊!!!
音伊徹底回想剛才是不是撿了什麼不該撿的東西,結果並沒有!!!
他全身上下都猛冒冷汗──不會吧,自己才十七歲而已呀!對方到底看上自己哪點了?四眼田雞又是個書呆子、瘦巴巴的沒肌肉、有時還會被同班女生嫌無趣,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最後音伊被眾人拖進王家,對方的父母正是將他架來的老夫婦。
「唉,少年郎,這麼說粉對不起你啦,但素偶兒子指定你跟他結婚,緊價歹勢啦。」老先生接著說出他么子死亡的原因,是開始放暑假的時候,他兒子騎機車被闖紅燈的大卡車輾過,當場死亡。他的小兒子今年才升上大三,是某所國立大學的設計系資優生。
死後一個月,他的兒子向母親托夢,說是想要結婚,可是一般的冥婚都是死去的女子找陽間的丈夫,還沒聽過找陽間的查某來冥婚的。
「對方要同姓才行。」他兒子鏡彌向他母親再次託夢,只好又出動全家找了半個多月,無奈他兒子的意中人還遲遲未出現。
「呃,不對啦阿母,是『同性』,對方也是查甫ㄟ啦。」第三次託夢幾乎嚇壞了鏡彌的雙親跟眾親戚,啥米查甫ㄟ??那毋係搞同性戀!?
「沒法度係閻羅王講的……對了阿母,他明天晚上九點會在小路那邊出現,是一個目鏡仔,拜託妳了阿母!」鏡彌最後一次託夢就是前一晚,然後今晚音伊就被抓來這了。
聽完原委,其實音伊很想要拒絕,可是又聽過拒絕冥婚會有壞事上身,讓他進退兩難。
「偶知道你很困擾啦,但素,鏡彌素偶們唯一ㄟ後生,偶們都希望他能在地下得到幸福……而且你跟鏡彌結婚,以後還是可以娶某生囝ㄟ啦!」
鏡彌的父親用盡手段逼婚,三小時後,音伊無奈的點頭答應了。
王家馬上在外頭放鞭炮,也不管當時已是半夜十二點了,當晚王家馬不停蹄將兩個年輕人送作堆,整個場面搞得像一般的婚禮一樣熱鬧非凡,音伊幾乎快虛脫了。
凌晨天剛濛濛亮,音伊與新婚妻子鏡彌的神主牌一同被送回音伊家。對音伊而言,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惡夢,而且這惡夢就算醒了還是不斷持續著。
他娶了一個鬼,對方還是個鐵錚錚的男子漢。
真的是莫名奇妙!
結果那天音伊全身無力,只好請假在家休息。直到日落後,音伊終於見到了他的鬼妻,鏡彌。
「嗨,你好啊。」
「你、你好個頭!!!就是你這傢伙害慘了我!」音伊嘶吼,憤恨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鏡彌只是微笑不語,接著便抱起比他矮一截的音伊,朝他的房間走去。
「這裡就是你的房間吧?呵呵,怎麼是滿山滿谷的課本跟講義啊。」鏡彌邊說邊走進音伊的房間,踢開厚重的棉被,把音伊拋到床上。
「你幹什麼啊!」音伊推開鏡彌,但對方更勝一籌,瞬間將他壓倒在床上。
「還幹什麼,進洞房啊。」鏡彌一手摸入音伊的衣服下,一手壓制住音伊的雙腕。
「不行!!你等一下!嗚……」音伊無法抵抗鬼的巨大力量,全身被壓得死死的,這回連他的嘴也被鏡彌堵住了。突如其來的深吻使得音伊沒法呼吸,差點也成了鏡彌的同路人。
「呼……呼……你、你這傢伙!」音伊的初吻就這樣沒了,被一個蠻橫的男鬼奪走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鏡彌鬆開了手,在音伊面前穿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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