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議題對我來說,年代之久遠,系統之龐雜,簡直可以媲美論文發表了,剛看到這個題目,我陷入盤根錯節的種種回憶裡,無法明快訂出議題。最後以認識老師二十年的優勢,選了深情帳簿當題材,雖然盡量濃縮成重點,可是思緒不斷翻飛,一幕幕動人畫面彷彿昨日才發生,不斷在腦中播放。
鮮紅色的袋子上印著金色字體,上頭繫上一條細長紅絲線,那是護身保平安的香火袋。我有很多這樣的袋子,但是,只有一個我會隨身攜帶,每看一次,就感恩一次。
那是離開後第一次回到創作坊,老師看見我即刻起身到她的位置上,拿了一個護身符給我,我知道,這是每年開春,秋芳老師都會到蓮座山為老師們祈福、點燈及祈求的護身符,看到我的第一瞬間沒有猶疑,立刻拿給我,我想沒有一個老闆會對離職的員工留有這麼深刻的眷念與祝福,雙手誠敬的恭迎,從掌心傳來的老師心意。
一、賞識
和秋芳老師的相遇從賞識開始,記得參加文字人間讀書會,有一次兩人一組做採訪,訪問我的人言詞犀利,我其實有點反彈又帶點無奈,因為那時我是剛加入不久的成員,跟那個團體很不熟,但是創作坊是我喜歡的地方,所以,無論她說了什麼難聽的話,我幾乎都不說話(想必大家都知道不說話的原因),因為言不由衷的客套話我說不出口,會引起激烈辯論的話我也不想說,我從頭到尾只以微笑面對她各種挑釁式的問話。
沒想到全身散發天光的秋芳老師,輕移蓮步從我身旁款款走過,我不清楚她注意我多久,但是,她竟然因為這件事,注意到經常待在角落不發言的我,我因禍得福,從那天起,覺得秋芳老師看待我的眼神、方式都不一樣。從她微揚起的嘴角好像在說明「我懂你的心」。熟識之後,聽秋芳老師說:「那次採訪確實讓我注意到你,你從頭到尾都在微笑」我楞著,連微笑都可以變成優點,這是老師獨特的賞識方法,被她看一眼,好像就能穿透重重阻隔進入到你的內心世界,激發人的內在潛能。
那時讀書會成員將近三十人,在四方吵雜的聲音裡,誰會想到角落裡無聲的微笑,竟然是緊緊繫住長達二十年情誼的線頭。也許是這次採訪帶給我特殊意義,在教學生涯裡,我也喜歡讓學生互相採訪,從中觀察每個孩子的人格特質與行為差異,適時給予需要的幫助,從眼神、表情、動作,觀察她的個性,再從中發現內在潛能,是我應該學習的。
二、有趣又有意思
以前一直秉持「君子遠庖廚」的我,幾乎不會做家事,看著老師在家裡穿著圍裙,使用烤箱烤秋刀魚,三兩下功夫就優雅地做出四菜一湯。
洗碗時說「隨著水的沖洗,可以欣賞精緻的盤子、可愛的圖案」,那愉悅的神情,好像手上輕捧的不是碗而是珍稀寶物。
收衣服時又是另一種風景,衣服放在原木地板折起來,襪子捲起來,很一般的作業,但是,跟我媽媽俐落的姿勢不大一樣,雖然很像,但是,有一種遊戲的趣味性在裡面,對,無論煮飯、洗碗、收衣服,看秋芳老師做任何事都覺得好好玩,是她看待事情的眼光,顛覆我對廚房油膩的印象,明白做家事也可以優雅,也可以洗出一身的氣質光燦。
晚上用餐時,明亮的燈光忽然熄滅,一看外面,停電了,心中覺得沮喪,怎麼在這重要時刻斷電,秋芳老師翻出她精心收藏的蠟燭,點燃燭火,頓時一盞盞小燭光大放光明,老師說我們好幸運,可以共享燭光大餐,她就是有辦法將跌落谷底的心帶上快樂高峰。
團隊到尖石旅遊,遺憾沒看到星星時,秋芳老師指著遠方暗沉的黑夜裡,唯一亮點的「數碼天空」說:「那是我為你準備的星星。」無中可以生有,只為了成全別人,那時我覺得,老師才是我心中亙古不變的星星 。
我能體會,老師說她每天一睜開眼睛,都覺得世界真美好。那是她的心腸柔軟而美好,面對任何物品抱著欣賞藝術品的高度,又帶著孩子般觀看事物的新奇,使發生在她身邊的每件事都有趣又有意思。
三、有情的眼
有一次廠長請我和先生到陽光山林,為枝繁葉茂的樹整理門面,讓新枝芽有機會生長,當先生俐落的爬上樹,砍去橫生的枝葉後,我們靜靜欣賞瘦身後更加挺拔的身影,也數著時間,等待著還在教書的秋芳老師回來後,眼中的欣喜。
鑰匙轉動,門開了,記不得是誰說「樹的枝葉被砍去一大半,變清爽」,卻見秋芳老師隨意丟下手中的物品,快速的衝向被夕陽籠罩的落地窗,怔忡的望著纖弱的樹影,背影盡是落寞。
秋芳老師的憂傷,讓我有點慌亂,問廠長該怎麼辦?廠長「沒關係,等一下就好」。
秋芳老師拉著一張椅子,坐在落地窗前,凝望著她心愛的樹。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文人的情懷,悲天憫人的心境,樹痛人傷,因為愛,萬事萬物皆有情。
老師搬到陽光山林後,到她家都會約在埔心車站,秋芳老師會親自開車接送不會開車的我,到揚昇俱樂部洗三溫暖,那是會員才能進入的地方,而且一張卡只能招待一個人,在那剛出社會,口袋匱乏的年代裡,她讓我提前享受高品質的生活,
好幾年邀我參加巨蟹座的生日,還訂做了蟹子陶杯送給參與的每個人。笑聲在陽光裡恣意舒展,生日除了許願、切蛋糕、唱生日快樂,還可以過得這樣生鮮燦爛。到現在每逢生日,還會拿出老師2001年送我的生日卡,遙享有詩、有茶、有音樂、有溫潤閒情的午後時光。
讀大學時,一遇到有不清楚的地方,請教秋芳老師,她會從書架上拿適合我的書借我,記得有一次要將文章分類,秋芳老師戴起她的老花眼鏡,先將書看一遍,再為我分類畫重點的畫面。
回恆春北上時,順道帶了一隻萬巒豬腳給老師,老師挑了一本書送我,告訴她這本書我有了,她立刻又去儲藏室翻箱倒櫃,找了另一本書送我。
還在外面的作文機構當作文老師時,毫不藏私的讓我旁聽她上課,不只這樣,她還好幾次留我下來吃她親自煮的飯菜。
成為創作坊老師的第一學期,上課前買了一雙地板鞋,要開展出我的另一段人生。秋芳老師知道後,百般說服我,這雙鞋底不適合原木地板,一直請我把這雙拖鞋帶回家,原來她為我準備了一雙毛茸茸的紫色地板鞋,她的心意我當然懂,只是當時沒說出口的是「我捨不得穿呀」。
寒假帶班,國中班上不好,老師親自上陣為我做示範,而鐘點費「1200元」卻原封不動的給我,我拿得有愧,我將1200裝進信封裡,只要覺得受到挫折、難過時,拿出來看一看,就會時時憶起老師對我的好。
翻閱這本深情帳簿,厚實的重量翻得我幾乎無力承受。
除了我這本,每個人身上都有一本老師送的深情帳簿。
永遠記得別人的好是我和秋芳老師最像的地方,但是得到的結果也是最不像的地方。
秋芳老師為什麼會讓這麼多人愛她?因為她的愛是深植在內心深處,是內化的力量,她愛每個人,所以每個人愛她。
她是萬人迷,是眾人崇拜的偶像,除了她的專業、博學、認真、笑容之外,最大特色是她永遠放大別人的優點,而且是以像全天下宣告的心情,告訴每個人,她讚揚的這個人有多好,重複再重複訴說這個人有多好,好幾次聽她跟別人說起我的優點,其實原本這個優點只是像用水彩畫畫時,不小心濺出的細微小點點,但是她彎下身,從意外的小點點裡翻找優點,別人可能從顯微鏡下都不容易發現的景象,在她的慧眼與不斷重複的播送裡,小點點顏色越來越深、範圍越來越大,最後烙印成一輩子的美麗胎記,永遠跟隨著每一個人。
我是將愛慎重收藏在心底的盒子裡,不輕易示人,需要沈潛,需要經歷漫長時間,別人才會感受我的好,我的愛如小小燭光,在陽光下、在燈火輝煌處,根本看不見我的行影。
當了作文老師後,我學習秋芳老師賞識每個孩子的優點,放大孩子的長處。至於身邊人的好,我還沒辦法做到口頭上的讚揚,但我從寫文章開始,延續紀錄大家的好。
如果說,我有那麼一點點像秋芳老師的地方,那是因為我看見秋芳老師身體力行的對待每一個人,對每一個人好是她的終生信念。而我,遠從二十年前,就受秋芳老師的薰陶,直到現在。
從賞識的線頭開始,一點一滴的拉長線的長度與厚度,這本深情帳簿,讓我從秋芳老師身上學會的事,現在已經長得可以織出繞頸好幾圈的圍巾,而且還沒有盡頭…..
團隊的深情回應: 雯婷整理/秋芳附註
秀芝:淑儀與自己很相像,一樣是從師訓班加入,有相似的經驗
→淑儀能夠在深情帳簿,把那些美好細細收藏起來,並且比較生活選擇中的各種差異
→對照思考到自己,覺得準備得不夠好,想要再好好整理。
書瑋:淑儀現在家庭安定了,可以細數這些自己收了多少美好,從老師身上學到的很感人
→現在有了餘閒,更要把這種力量,運用在家庭裡→如果也可以有在家庭上學到的事,更好!
→書瑋指了指身上的「頭獎洋裝」,這是淑儀在結束精品店留下來被公認最美麗的一件洋裝,只要在「特殊場合」才隆重出場的「戲服」,而後真摯回應:「對於這個團隊,最有向心力的是淑儀,恐怕沒人懷疑。用愛創作坊的心,更愛家人→人生要尋求平衡,才能讓我們的生命飽滿。」
羽豔:淑儀的十個願望算達成了吧!人可以達成心裡所想的願望是很棒的一件事。
→淑儀在最後寫:「從賞識的線頭開始,一點一滴的拉長線的長度與厚度」,大家打過毛線就會知道,要把線理清楚很難,在秋芳老師身上學習之外,更重要是讓生活享樂最重要,把全部都納進來。
→說到像秋芳老師為秀芝要小豬手機鍊的行動力,我也曾經向人要過兩枝康乃馨,一枝送給淑儀,這也是深情帳冊裡一段美麗的記憶!
依雯:崇拜一個人二十年很不容易,而老師二十年來也始終如一,淑儀這二十年來也記得這些點點滴滴,兩個人都沒變。
→淑儀說「我的愛如小小燭光,可能別人不會看見」,在印象中並不是這樣的,應該說淑儀給別人的愛,從來不會明說,但會讓人明白的感受到。
→淑儀對創作坊的愛是這樣,也希望以此方式愛家人。因為,她的家人也這樣愛創作坊。在還沒收到淑儀的愛之前,我已經收到淑儀先生的愛
→迎接依雯在創作坊的第一餐,是淑儀認養,先生精心張羅,非常豐盛!
小君:淑儀的觀察很細微,寫得很仔細,文字也很美,真的讓人進入那樣的情境,彷彿走入時光走廊。
雯婷:無論被尊敬的或尊敬人的,能夠長期這樣,都有很大的堅持與努力,很不容易。
→環境是能夠影響人的,如果一個人的生活是平平淡淡,沒有起伏,身邊的人大概也如此。
→若一個人以深情把平行線往下扎根,可以牽動別人,一起掉入美好的深淵,我們都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才能把這樣的力量帶給別人。
PS:這是創作坊週二的小圓桌演講題目,我因為有事無法回去演講,於是寫了這 篇文章,希望和大家一起惦念秋芳老師對待大家的深情,而團隊夥伴給了我這些 深情回應,我ㄧ字字慢慢看,淚水也一滴滴滾落,好像回到無數個,午後小圓桌的溫潤時光,而創作坊的深情帳簿,像是成長中的孩子,ㄧ天天不斷滋長。
在6/29這個特別日子,將這篇文章 Po在我的幸福國度,祝秋芳老師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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