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況原本是這樣的:當整個大台北幾乎都陷入淒風苦雨中時,台南這座向來少災少難的小城市,依然烈日炎炎,平靜一如往常。大街小巷、公共場所,少見有誰將口罩戴上。
慌亂的引爆點起自一間位於台南縣、市交界的有料KTV:河邊春夢! 同事初聽到這名字時,搖搖頭說:「哇!真可惜,這麼好的名字!」他的理由在這當下著實令人哭笑不得:「不是嗎?有夢最美,何況是春天,在河邊做的夢?」
個性溫柔的小燕笑了笑,附和的點點頭,右手拿起抹布,左手握著裝了消毒水的噴霧瓶,走到店前,勤快的將客人剛坐過的桌椅都擦過一遍。自從“河邊春夢”裡,一位女服務生疑似感染SARS,住進成大隔離病房後,只要店裡有訪客,小燕一定會在對方離去後立刻消毒。因為“河邊春夢”, 這家據說由有力人士經營、“做黑的”KTV,就在公司附近!而且每晚車水馬龍,台南縣市的男人,上自達官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到過者難計其數。發病的女服務生是在高燒三天後才到成大醫院隔離,之前幾天,據說,都抱病上班並且照常走動!
我們試著探問長期合作的吊車司機楊先生,想知道他有沒有去河邊作過春夢,沒想到他雖然搖頭否認,卻一股腦兒的報出連串“可疑名單”,聽得我們直發毛。照他的名單看來,公司員工幾乎三天兩頭就要接觸到其中一兩名。恐懼於是烏雲般,開始攏罩起每個人的心。
消息傳出的第三天早晨,我的信箱裡收進一封e-mail,將草木皆兵的氣氛推送到最高點:信裡說,台南有位土魠魚羹攤的老闆,證實染上SARS。
這攤土魠魚羹,就在公司後面!不止我們常在它面前來來往往,就連攤子所在的隔鄰,那家很大的超市,一天的流量也相當可觀。
那麼,豈不整個區域的居民,都成了可能的隱性帶菌著?
推演再也按捺不住。我開始盤算起可能的危機:只要公司有一名員工感染,每位員工都將不可避免的遭到隔離,那公司怎麼辦?景氣不好,生意原就難做,如果人家知道公司裡有SARS病患,誰還敢與我們買賣?萬一不幸有兩三名都發起燒來,那豈不連妞妞二寶和他們班同學,都會被居家隔離?每位員工都有常態性的活動鏈,屆時將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
小燕先開始咳嗽了,併發輕微發燒。我要她立刻去看醫生,並回家休息;然後阿瑩流起鼻水來;一問之下,秀秀居然早就咳好幾天了,只是怕大家擔心,拼命壓著。
憂鬱,認真而無所不在的纏繞著我了!開車途中,我甚至無聊的猜測起,倘若真的命喪於這世紀惡夢中,放不下的有多少?不捨我的又有多少?如何是好?
夜裡睡不好,我也病了。疲軟中仍然老太婆似的提醒每個人洗手,盯著小燕徹底做到消毒工作,包包裡隨時放著體溫計,用高價購進口罩發給每個員工。。。
折騰,像暗夜裡頂著寒風淒雨趕路般,強烈覺得人體的軟弱。驅車在看得到天空的馬路上時,彷彿瞧見九重天外,一位惡魔張開雙臂攬著整個地球在懷裡,露出尖嘴獠牙,獰笑著!
所以,當我從銀行的報紙讀到,河邊春夢的女服務生已經被排除在SARS的可能病患之外時,立刻迫不及待的打電話回公司報喜!接著,土魠魚羹也證實應該是誤傳,每天照常營業。就像連續劇完結篇裡的劇情安排那般,蔽日的烏雲逐片散去,大家都重重吐了一口氣。
危機並未解除,沒錯。感染案例依舊日日暴增;新聞報導裡,愈來愈多的人撒手離世;台南的統計數字也沒有就此打住。淚水,每天仍然縱橫在寶島的天空。
然而,歷經幾天的恐懼害怕,真正那般的接近SARS之後,心裡居然反而穩定踏實些。到公共場所戴口罩成了習慣,每天早晚量體溫,出門或碰過鈔票就確實洗手…,大家開始冷靜面對,盡力防禦,不再手忙腳亂。
惡魔或許還抱著地球得意的獰笑,陽光透不進來,然而心的天空卻放晴了。微笑,祝禱,虔誠的祈求老天庇祐,幫助削減所有掙扎中的苦痛,讓大家的生活早日回復平靜。
但願紙鶴飄揚過的河邊,春天來時,依舊可以放夢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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