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終有一死,但我們希望能有什麼樣的死亡方式呢?電視上常演著一個老人或病人很安祥的躺在床上,在兒孫環侍身旁的情況下交待完遺言,並在向陪伴一生的摯愛表達完謝意後輕輕的合上雙眼,宛如睡著一般的離開人世。問題是這是演戲,人在死亡前都會經歷許多的傷病及疼痛折磨,因此能有福份從容安排好一切,再安詳辭世的,這世間能有幾人?
在現實世界的死亡方式裡,或許睡眠中的心臟麻痺死亡算是近似完美的方式。問題是在這種死亡方式前,病人常會受心肌梗塞或心臟無力之類的毛病折磨。先祖母就是在睡夢中過世的,但在過世前,她度過了近十年雙腳無力,大、小便要人幫忙的日子。
還有一種和心臟有關的死亡方式算是比較有爭議的,就是俗稱馬上風的心肌梗塞死亡。民國九十八年陳前總統的一位吳姓好友在和一位女性友人進入微閣汽車旅館休息一個多小時後因心肌梗塞被送至馬階醫院急救,最後仍不治身亡。這起新聞當時引起相當大的轟動,許多男性紛紛表示非常羨慕這種”駕雞西歸”的死亡方式。但他們卻沒替活下來的另一位或死者的家人想想這是多麼令人難堪的一件事。同時這種死亡方式在宣告死亡前還要接受電擊等多種急救方式的折磨。因此這種死亡方法應該也不算是理想的死亡方式。
而在眾多導致死亡的疾病裡,俗稱中風的腦溢血算是比較折磨人的。許多中風而半身癱瘓的病人因為還有部分的行動或自理能力,因此常常必需過著辛苦而孤獨的生活。家母有個中風的鄰居,中風的妻子要照顧中風的丈夫。丈夫在十五年內兩度中風後過世,而妻子在兩度中風後左右兩手都不聽使喚了,但至今卻拖了二十餘年。因此家母常說她將來寧可得癌症而不要中風免得拖累子女。
現今醫學技術的進步並未讓當今的人在面臨死亡時能減少痛苦。相反的,現今的醫療急救反而帶給人們更多的痛苦。許多人在葉克膜的幫助下看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黑;也有人在放射治療及化學治療的幫助下看著自己的五官扭曲變形至不像個人。這些整人的搶救是我們想要的嗎?
先祖父是在八十餘歲時因器官衰竭而過世。當他在家中呻吟著不舒服時,我趕緊叫來救護車陪他一同前往基隆長庚醫院。在救護車的鳴笛聲中,先祖父安祥的停止了呼吸。於是我對車上的司機說:我祖父過世了,我們轉回去吧。但司機卻說:還沒,你等著看吧。等到了長庚急診室門口,司機把先祖父的擔架拉出車外然後用力一頓,奇蹟似的,先祖父回復了呼吸也呻吟了起來。於是長庚醫院的醫療團隊插管的插管,打點滴的打點滴,總算是讓先祖父恢復了平穩的呼吸。但先祖父卻從此未再睜開眼說過話。
在未來的十幾天裡,多次的插管抽痰讓先祖父的身體劇烈掙扎,可見這種醫療行為讓人十分痛苦。後來在我們家屬的要求下,長庚醫院停止了一些額外的侵入性醫療行為。直到有一天長庚醫院告知先祖父其實早己往生而無意識,如今不過是靠著呼吸器及插管維持生命現象罷了。於是在徵得家屬的同意後,醫院拔除一切針、管,讓先祖父得到應有的安寧。但回想過去,這十多天的搶救有必要嗎?何不讓先祖父在救護車上就安然辭世呢?
人在自亡死前,往往因為器官的衰敗而會產生許多人體難以忍受的痛苦。我曾一覺醒來看著窗外吊著一個長期遭頭痛折磨的老熟人,用古老的上吊方式了結自己身體上的痛苦。也曾在宿舍裡看著之前屎尿失禁的退休老人死在馬桶上。因此我常想,自己將來會有什麼樣的死亡方式呢?我能在意識還清楚的情況下,用最不痛苦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不受醫生的急救折磨嗎?理論上簽下不急救同意書是可以避免自己受到急救方式的折磨,但事實上呢?不急救也是會痛苦的啊。
或許有人說燒碳自殺會是一種無痛且快速的生命解決方式。但燒碳自殺這種非自死亡的方式除會留給家人哀傷外,還會給後輩不良示範及拖累讓有人自殺的房子大幅跌價。更何況燒炭會產生許多嗆人的黑煙,因此燒碳自殺並不算是一種無痛、快速且自然的生命解決方式。
我非常佩服單國璽神父化病痛為鼓勵人心力量的意志。但我也害怕有一天我會因醫療而面目全非且拖累家人。因此我常在想,在人生的自然死亡方式中,有那一種是快速而不拖累家人的呢?我有能力去選擇嗎?抑或者在我還有選擇能力以前,我是否有權利去選擇自已所要的辭世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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