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韋槿鳴
1999年 8月 -韋槿鳴15歲
夏天的夜晚,顯得特別沉悶,我背著背包,一手拿著張宥瑄表姊寫給我的地址,找到了這間位於巷弄內的公寓,雖然距離市區很近,但要找到這間公寓,著實費了不少時間。這間公寓很老舊,所以並沒有電梯可以搭乘,而這位表姊竟然住在五樓,這豈不是意味著我得爬五層樓的樓梯,不過算了,能離開那個令人厭惡的家,再累,也值得。
拿起表姊寄給我的鑰匙,打開了門,一股霉味撲鼻而來,潮濕的霉味,我皺皺眉,尋找著電源開關,所幸電源開關就在門的旁邊,我開了燈,客廳頓時亮起來,裡面很寬敞乾淨,布置得也很有表姊酷酷的味道,就可惜這裡的潮濕霉味實在太重,我立即走到陽台那邊,將玻璃門打開透風。
我才剛坐在沙發上,門鎖就開了,表姊一身菸酒味的出現,但精神相當好,一看到我就開心的說「妳到啦!這麼快!」
我訝異地看著眼前的表姊張宥瑄,她大我五歲,印象中的她本來就有點男孩子氣,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沒見,她的頭髮居然剪的跟男生一樣短,穿的衣服也都是男生的衣服,不細看,還以為真的是帥哥在面前。
張宥瑄見我訝異的眼神,忍不住笑道「怎麼了?像看到鬼一樣都不說話!」
我想了很久,才緩緩的說「妳把自己…變的很像男生。」
「什麼男生!我是T啦!」張宥瑄有點無奈的搖頭「跟男生還是不同!」
「T是什麼?」我首次聽聞這個詞彙,感到有點新鮮。
張宥瑄詫異地盯著我看,隨後才解釋「T,是Tomboy的簡稱,意指女同志裡打扮偏男性化的女生,這樣妳瞭了嗎?」
「所以妳是同志?」我突然間又感到有點震驚,我從沒有遇過同志,只有在電視上偶有耳聞。
「怎麼?歧視啊?」張宥瑄不悅地說。
我立刻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不瞭解同志而已,所以感到有點好奇。」
張宥瑄沒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我,隨後說「我的雷達天線告訴我,妳也不愛男人,從妳現在的穿著打扮來看,妳或許也是個T。」
我思慮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愛男人,可是我也沒喜歡過女生,只是喜歡中性的穿著,難道這樣也叫同志,也是T嗎?」
「恩,妳時間或許還沒到吧!」張宥瑄點起一根菸,吞雲吐霧了一陣,輕嘆「喜歡沒對錯,只是看感覺,很多人有時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實性向,所以並不能強說自己是喜歡男生還是女生,事情總有變卦,往往讓人意想不到。」
「妳說的很有深意。」我說完後,也陷入了低頭沉思。
張宥瑄看我沒說話,於是轉移了話題「很多年沒見妳,感覺妳的思考模式變得異常超齡,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曾發生過,讓妳有了很大的體悟。」
「是有事情,但我沒跟人說過。」我忍不住低下頭,隨後說「我很感謝妳不問我原因,就大方的讓我住在妳這裡,我會讓自己去努力賺錢,分擔妳的房租。」
「天啊!妳才十五歲,不用念書嗎?」張宥瑄一邊熄菸,一邊詢問。
我冷冷地說「我本來就不喜歡念書,國中畢業後就恨不得趕快離家工作,我相信靠我自己,也能養活我自己!不用靠家人!」
「妳這句話,充滿了恨意。」張宥瑄面色凝重的說「我是不該插手管妳的家務事,但妳既然來到我這裡,我總有該知道的事情,不然我怎麼能放心?」
「好,倘若我說完事情的始末,妳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恨,所以聽完後請讓我好好住在這裡,別跟任何人說!包括妳的家人還有我的家人。」我提出了交換條件,這件事情,我從沒和其他人說過,如今提起,等於是將我的瘡疤掀開,這段不想再回想起來的崩潰記憶。
張宥瑄坐上了我旁邊的沙發,點頭說「成!妳就慢慢說吧!我有的是時間,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事情的最開始,發生在我十一歲那年……」
※※
1995年 4月 -韋槿鳴11歲
最後兩節課是體育課,我最愛的課就是體育,我喜歡跑步,就因為這樣,今天在練習短跑的時候,我拿下了全班第一名,班上同學都戲稱我叫『飛毛腿韋大俠』,還說我一定能在這次運動會替班上爭光。
休息喝水的時候,我最要好的好朋友董語瞳,立刻跑來我旁邊勾著我的手說「妳好棒喔!將來一定可以出國比賽!」
我一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啦!」
董語瞳忍不住笑說「妳還謙虛!明明就跑這麼快!想嚇死誰啊!」
「嚇死大家!」我哈哈大笑「誰叫我是韋大俠!」
董語瞳拍拍我的肩膀說「在一個星期就是運動會了!妳要加油喔!我們班一定又可以拿下冠軍!妳可是壓軸欸!」
「那妳們也別落後太多,不然我怎麼可能追得上別人!」我忍不住嘆口氣「班級接力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跑就行了,大家也要努力啊!」
「那當然!我們班可是最強的!這樣的向心力在別班可沒有喔!團結力量大!」董語瞳說完後朝著其他休息的同學喊道「我們六班是最強的對不對!」
班上的帶頭大哥韓偉恩立刻贊同的吼道「對!我們班所向無敵!是最強的!」
接著此起彼落都是在說我們班有多強又多強。
「看到了吧!」董語瞳驕傲地向我點頭「所以妳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拉開距離,讓妳最後衝刺回到終點!」
「好好好!我一點都不擔心!」我笑道,我們班的人都很好強,最討厭比賽輸的感覺,所以每一次班際比賽,比誰都拼命認真,就因為這樣,教室後面的布告欄,掛滿了好多冠軍的旗幟,被其他班封為是全校最強班。
下課鐘聲響起,我背起書包,和董語瞳一起走路回家,她家跟我家只距離一條巷子,所以非常近。
回到家後,我就看到爸爸在跟叔叔喝酒,叔叔是我爸最小也最要好的親弟弟,人很好很和善,還沒有結婚,所以一有空,就會跑來我家住幾天,然後天天都跟我爸喝酒聊天,我跟哥哥兩個人他最疼愛我,每次見面總有零用錢可以拿,所以我每次看到叔叔都超開心。
「哇!槿鳴放學回來囉!來來來!」叔叔一邊朝我招手,一邊從褲袋裡拿出一千塊鈔票塞到我手裡,笑笑地說「這給妳當零用錢!不要客氣!」
「阿義,你老是這樣會把我家槿鳴給寵壞的!」爸爸忍不住責備了叔叔,但眼神帶著笑意。
我開心地收下那張一千塊,向叔叔詢問「叔叔,你這次要在我家住幾天?」
叔叔笑笑地說「我打算買間新房子,所以正在存錢,我已經把舊家賣掉了,這次可能要在你家住很久了喔!」
「好棒喔!這樣我天天都能見到你了!」我開心的說完後回房間放書包,放完書包正打算找媽媽要點心吃時,爸爸見到我在廚房跟房間裡穿梭,忍不住說道「妳媽這三天不在,說是要去南部找妳四姨婆,妳也知道四姨婆從小最疼妳媽媽,現在生病住院了,妳媽說什麼都要去照顧她,所以這三天沒有晚餐,我們都出去吃飯吧!」
「喔!那哥哥呢?」我立刻詢問,怎麼沒見到那個喜歡窩在電腦前的宅哥哥。
爸爸喝了一大口的酒後,才說「俊偉大學聯誼,說什麼要辦三天兩夜,所以也不會在家。」
「喔!好吧!」我心想既然沒有點心可以吃,那我乾脆先去睡一下好了,最後兩節課跑步跑得很累。
回到房間後,我將襪子脫掉,隨手丟在床的一旁,換下制服,從櫃子拿出一套乾淨的換上,就立刻爬上床,將自己緊緊的裹在被窩中。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覺到自己的腿有點冷,還癢癢的,彷彿有人在我雙腿處輕輕地來回撫摸,還有我胸口也有人在掏摸,只是力道很輕,但我還是忍不住醒過來,我緩緩睜開有點模糊的雙眼,房間電燈是暗的,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有兩個人在我的床上,對我毛手毛腳,這下子我終於完全驚醒,尖叫「你們是誰!要做什麼!」我才剛叫完,嘴就被一隻厚實的手給緊緊壓住,讓我再也叫不出聲,那隻手充滿了酒精的味道。
「噓!安靜!不要吵!」他說完之後,就開始將手搓揉著我的胸部。
我一聽到聲音,頓時傻了,這不是爸爸嗎?他想做什麼?
我突然間感到好害怕!從沒有過的恐懼,湧上了心頭,此時我只想逃,只想掙扎,當我努力扭動著身體時,我雙手的手腕突然間被一隻很有力的大手給握住,制止著我的掙扎,那個按住我的嘴箝制住我雙手的人忽然開口說「仁哥,什麼時候換我?」
爸爸淫淫一笑「快了快了!你壓好一點啊!別讓她掙扎的太厲害!」
頓時,我心一寒,爸爸跟叔叔兩個人,究竟想對我做什麼!
我驚惶的流著眼淚,毫無力氣掙扎,爸爸將我的睡褲脫掉,不斷用手玩弄著我的下面,奇異的感覺湧現,但存在更多的是噁心,無法置信的難受!
爸爸玩完後,就趴在我的身上,那個重量是我一時之間無法承受的重量,正當我想繼續掙扎時,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自下體傳來,爸爸不知將什麼東西塞進了我的身體,不停的頂撞著我,一邊發出歡愉的低沉,絲毫沒有減輕力道,反而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我好痛、好痛、好想放聲尖叫、放聲大哭,可是我辦不到,我被摀住了嘴,含糊不清的說著不要,可是眼前這兩個人喪失了理智,根本不理會我的害怕。
最後的我放棄了掙扎,因為無論我怎麼掙扎都沒用,這兩個人將我的身體當作了玩具,恣意地撫摸,任意的玩弄,我甚至被脅迫張口含住噁心的東西,直到他們爽快了,滿意了才願意離開。
爸爸在離開房間前,對我狠狠地說「妳最好是閉嘴!什麼都不要說,不然妳會知道下場!」
叔叔則是笑嘻嘻地說「好槿鳴!叔叔很開心!會給妳更多更多錢喔!」
我沒給予回應,等著這兩隻狼離開我的房間!等他們一離開之後,我忍不住再次崩潰大哭,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身體因為掙扎過度,沒了力氣,連拉被子蓋起我裸露的身體都沒了力氣,我好髒、好髒,我怎麼會變得像塊破抹布這樣髒、這樣殘破不堪,我的眼角不斷流著眼淚,我最愛的爸爸,最愛的叔叔,竟對我做出最不堪的事情,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他們怎麼能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原以為噩夢結束,卻沒想到這才是真正夢魘的開始…
我被逼迫這三天也向學校請假,留在家裡滿足爸爸跟叔叔的獸慾,我已經不知道被他們糟蹋過幾次,叔叔每次完事,都會在我枕頭上丟下兩千塊,我鎖門也沒有用,他們還是照樣拿鑰匙闖入我的房間,繼續著他們喪失理智的輪姦。
爸爸總在他發洩完獸慾後對我說,這是因為愛我才會對我做這件事,一切都是因為太愛我,所以才會忍不住一直給我愛。
「槿鳴啊!爸爸太愛妳了,爸爸對最愛的女人都是這麼做的!所以妳開心嗎?」爸爸將我摟在他的懷裡,以前我總覺得爸爸的胸膛好溫暖,如今只讓我倍感噁心,所以我一句話都不說,他的愛,真的是愛嗎?為什麼愛是這個樣子?
這種愛讓我好痛苦,好難熬,我只期盼媽媽趕快回來,這樣子我才可以擺脫掉這種讓人畏懼的愛。
現在的每天,我至少都會洗澡洗八、九次,每一次都洗超過一小時,我用海綿使勁的擦著我的皮膚,擦到泛紅甚至都快破皮了還不肯罷休,我一直覺得自己好髒,這種髒,怎麼洗都洗不乾淨。
好不容易熬到媽媽回來,以為終於可以結束了,沒想到,他們這兩個人,依然趁著半夜,大家入睡時,偷偷摸摸地跑來我的房間,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兩個人一起,我的心已經寒了,所以一切都無所謂,我不再是之前的那個我了。
自從這件事情以後,我變得不愛笑,不愛說話,更毫無表情,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我都自己一個人,只要有人過度親近我,我就會害怕、會緊張,不管誰也好,都不准靠近我,就因為我個性一夕間變得過度詭譎,所以班上的人再也沒人敢跟我要好,甚至連最好的朋友董語瞳都漸漸地不再理會我。
──
小學畢業後,我進入國中,月經也在我準備升國一那年的暑假來臨,此時,我已經從學校的健康教育那裏得知了正確的性觀念,月經來,表示開始有了生育能力,所以我本就脆弱的內心,沒來由地又開始害怕。
這一年多裡,我多次想跟媽媽提起這件事,但始終,我還是不敢開口,我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只知道我媽媽一定會很傷心,所以我隱瞞,我開不了口,只要說了出來,原本和諧的幸福家庭,就會在一夕間全毀,我就成了那個罪魁禍首。
某一日的半夜,爸爸又摸黑來到我房間,好幾次午夜夢迴都被他的偷偷摸摸給驚醒,他又要來犯罪了,可是我沒有抵抗的權利,他又將身體壓在我身上,我則將頭側過一邊,不想看到自己父親畜生似的臉,卻發現爸爸剛剛在進入我房間時,沒將門掩好,露出一道不小的隙縫,此時站在門外的,居然是自己的母親,她雙眼瞪得很大,摀住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然後立即離開了我的房門口,我緊緊閉上眼睛,讓眼淚傾瀉而出,就這樣讓母親撞破也好,反正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她一定會知道。
第二天一早,媽媽雙眼佈滿血絲,見到我後,態度異常冷淡,卻對於昨晚見到的隻字不提,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
哥哥出現,媽媽竟是摟著哥哥的手臂說「俊偉啊!在這個家裡媽媽能信的只有你了,所以你要努力,知道嗎?」媽媽說完之後,竟是斜眼睨著我,眼神中充滿了不屑、憤怒以及不諒解。
在家裡,媽媽本來就最疼哥哥,而哥哥也是對於媽媽的話言聽計從,而我呢?
從小最疼我的爸爸跟叔叔,都變成了最傷害我的陌生人,從此我還有誰能愛?
最終想要的,還不是只有我的身體?
──
時光匆匆,我上了國二,叔叔買了新房子,已經從家裡搬出去。
我深深感到慶幸,終於擺脫了叔叔的魔爪,但除了叔叔,我還有爸爸要應付。
國中是每個青少年對於愛情還有性愛在摸索的階段,但我一點都不感興趣,反而相當排斥,在學校有幾個男生想追我,但對我而言,現在只要是男生就等於是畜生,同時我還是一樣,不喜歡別人碰到我,或對我太親近,至今為止,我仍害怕跟人有過於親熱的舉動。
晚上,一家四口在飯桌前,安安靜靜地吃著飯,我則在心裡暗笑這幸福的假象,等我越大越懂事以來,我才深深發覺,爸爸的愛根本是種肉體上的虐待,而媽媽的冷眼旁觀對我而言卻是種更深層的心靈虐待,這個家,早就不再是家。
爸爸邊喝湯邊說「老婆啊!阿義明天又要來我們家住個兩天,你去把客房收拾一下吧!」
「小叔不是買了房子,怎麼還老是往我們家跑?」媽媽有點不悅。
爸爸嘆口氣「妳也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弟弟,又沒結婚,我跟他從小又最要好,他想來我當然歡迎啊!妳就別這麼小氣嘛!又不是永遠住在我們這!」
我無言地吃著飯,爸爸叫韋仁,叔叔叫韋義,這對假仁假義的畜牲,虧爺爺還真有先見之明。
哥哥韋俊偉,一聽到叔叔要來,立刻哼然對我說「妹,恭喜妳啊!又有大紅包可以拿了。」
哥哥的冷嘲熱諷讓我一陣不舒服,我冷冷地說「我才不拿他的錢,他給我,我就全給你,這樣你高興了嗎?」
「我才不要妳的施捨!」哥哥不屑地瞪了我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我就知道叔叔來我們家,本就不懷好意,他是來這裡逞獸慾,將精力全發洩在我身上,這一、兩年,我哭過、求饒過幾次?哪一次他們肯聽?
我沒有自殺的勇氣,在這麼煎熬的日子裡,就只能窩著任人擺布,我被強暴的事情,也沒有勇氣向別人告發,壞人若得到嚴逞,我固然開心,但同時也等於是將自己最不堪最不想讓人知道的那一面,暴露在大庭廣眾下,到時我真的連活下去的勇氣也喪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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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匆過了幾個月,有段時間覺得自己身體不是很舒服,沒什麼食慾,一直有想嘔吐的感覺,最讓我心慌的,是我月經已經整整四個月沒有來了,之前本就有經期不穩的症狀,所以當初沒有特別上心,只是這次,我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我很惶恐,很害怕,於是在上學的路上,買了一根驗孕棒,我偷偷跑去廁所,邊看說明書邊使用,結果出來,我忍不住崩潰的在廁所大哭,也不管這間廁所是不是還有別人。
因為我懷孕了,但最悲慘的是,我根本不知道這孽種究竟是爸爸的還是叔叔的。
我哭了很久,才終於抑制住自己的眼淚,難過在多有什麼用,現在要設法將這孩子給拿掉,我不能將這孩子給留在體內。
開了廁所門出來,才發現門口站了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張清瑜,她之前就一直試圖想跟我交朋友,我沒有拒絕,但其實也沒有答應,她就自己認定為我是她的好朋友,張清瑜憂心匆匆地看著我說「槿鳴,妳還好吧?發生什麼事了?」
我面無表情的說「懷孕了,要怎麼墮胎?」
「什麼?怎麼會?」張清瑜訝異的摀住了嘴巴,隨後憤怒地說「妳叫妳男朋友出來!我去跟他理論!為什麼要這樣殘害妳的身體!」
「理論?」我忍不住冷笑「找不找他出來無所謂,現在告訴我該怎麼拿掉孩子?」
「妳怎麼能這麼冷靜的說要拿掉孩子?妳不難過嗎?」張清瑜低下頭說「再怎麼說寶寶也是一條生命,也很無辜…」
「這孩子根本留不得,也活不成,打從開始就是錯誤,我為什麼要傷心?」我淡淡地詢問「是不是去藥局,就能買到墮胎藥?」
張清瑜緩緩地說「我不知道,但我可以陪妳去問問看。」
「不必了,我自己去。」我說完後,就立刻走回教室,拿起書包,今天的課我是沒心情上,翹掉好了。
我來到藥局,掙扎了一會兒,才對著老闆詢問墮胎藥的事情。
藥局老闆看著我,搖了搖頭後才說「我們一般市面藥局都只賣避孕藥,但是墮胎藥要醫師鑑定並開立處方籤才能拿到,小女孩,妳還是未成年,找家人陪妳去婦產科一趟吧!下次要注意一點!」
我根本沒時間聽他囉嗦,我二話不說就回了家,我媽是家庭主婦,理所當然只有她在家,當她見到我的時候,憤怒地說「妳不去上課,回家幹嘛?」
既然要撕破臉了,我也沒甚麼好隱瞞「我想報警,妳要陪我去嗎?」
媽媽頓時一愣「報警?報警做什麼?」
我憋屈了這麼久,終於忍不住爆發,我尖聲叫道「我被禽獸強暴,現在還懷了孽種,我要告韋仁也要告韋義,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孩子是誰的!」
媽媽倒吸一口涼氣,可能因為消息來的太過震撼,突然軟了腳,跌坐在地上,她斷斷續續地說「妳…妳說什麼?」
「妳早就知道爸爸一直以來都在強暴我,為什麼當作沒發生為什麼不阻止?」我掉著眼淚,嘶吼的續說「我年紀這麼小,我一點反抗的餘力也沒有,妳竟然裝作視而不見!」
媽媽突然間的,也湧出了大量的眼淚,她緊緊將我抱在懷裡,一邊哭道「槿鳴,媽媽對不起妳,是媽媽的錯,妳把爸爸的錯都推在我身上好了!都是我的錯!槿鳴,對不起……」
我窩在媽媽的懷裡,痛哭的說「媽!帶我去將孩子拿掉!帶我去報警!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沒有勇氣踏出去,我就永遠只能活在陰影裡面!」
「槿鳴!聽我說,我會偷偷帶妳去將孩子拿掉,但請妳千萬不要去報警!我們家就靠妳爸爸在養活一家大小,爸爸如果不在了,這個家怎麼辦!妳哥還想念研究所,妳的年紀也還這麼小,我不忍心讓妳們這麼小就去工作!」媽媽擦乾眼淚,竟然繼續對我說「之前的事情媽媽也要跟妳說對不起,我竟然吃女兒的乾醋,我一直以為是妳去勾引爸爸的,想來是我太糊塗,媽媽真的對不起妳!」
我的心再度被撕裂劃開,身為媽媽的她,不保護女兒,竟吃女兒的醋,錯認我勾引自己的先生,這要我情何以堪?
媽媽見我不說話,再度緊緊擁抱著我說「槿鳴啊!妳要忍耐,因為如果把事情鬧大,這個家就不再完整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會睜隻眼閉隻眼,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時間會沖淡一切的,求求妳了槿鳴!妳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妳有權利也有義務要維持這個家的完整!妳不能這麼自私的就這樣摧毀了它!拜託槿鳴!媽媽真的求妳了!」
我啞然無語,從此時此刻起,真的已經完全的萬念俱灰,媽媽的堅持,究竟為了什麼?因為都是家人,都是身邊最親的人,即便他是一個加害者,所以仍舊希望,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願去搓破這個事實,自欺欺人,寧願一直順其自然的下去,假裝著早就已經蕩然無存的幸福和諧。
亂倫悲劇一旦發生,那些秉持著的幸福信仰,早就已經破碎殆盡。
當天,我和媽媽去了婦產科,媽媽以我是被不知名的陌生人強暴導致懷孕的理由,要求醫師幫我墮胎,醫師沒多說什麼,就幫我動了手術,將懷胎四個月,已經有了雛型的孩子給拿掉。
自那天起,我對家人這個詞彙,不再有任何感情,獨獨剩下恨。
父親依然故我,三不五時就跑來我房裡,母親知道父親的種種惡行,卻仍是要我隱忍,不要當一個破壞家庭和諧的罪人,所以我忍,我忍耐讓自己熬到國三畢業,在這之中,我拿掉過三次孽種,每拿一次,心理的傷害就更深一層,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我要離開!
之前媽媽跟別人的閒談中,聽聞表姊張宥瑄因為某些因素跟家人吵架,之後就一個人搬出去住,我從小跟她有話聊,還算不錯,所以我打算去依附,總之,我不要再待在這個惡魔窟裡。
於是我打了電話跟張宥瑄聯絡,她非常歡迎我的到來,特地寄了一把鑰匙跟地址給我,我收拾了行李,沒有告別,沒有紙條,一個人獨自離開了這個家。
※※
1999年8月
外面漸漸下起雨,張宥瑄聽完了我的故事之後,忍不住心疼得掉下眼淚,說道「傻子!妳為什麼不去社會局報案!去社會局報案,身分不會曝光,妳也可以得到保護!不然這是種變相的家暴啊!」
我忍不住輕聲嘆口氣「我當時還小,怎麼會知道,也不會有人跟我說這些。」
「天啊!大阿姨跟大姨丈怎麼會這個樣子!我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張宥瑄搖了搖頭「我跟我爸媽吵架,是因為我是同志,他們不能接受,所以我就跑出來,傷害遠沒有妳的大。」
「所以妳願意讓我住在這吧?」我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眼淚,也沒有停過,整張臉都是淚水。
「妳住吧!住到妳開心為止!」張宥瑄丟了兩張衛生紙在我面前「不過我們可得約法三章說好了!這裡,只可以笑,不能有悲傷!知道嗎?」
「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立刻將淚水擦乾。
「對了!我這幾天放假,我有個朋友阿B,會來教我彈吉他,妳要不要也一起學啊?至少不會太無聊!」張宥瑄忽然說道「我還有多一把,當初喜新厭舊,買了這把愛上那把的,一起彈吉他一起忘掉討厭的事。」
從接觸吉他的那天起,我深深愛上了音樂,愛上了彈吉他,更加愛上了創作,唯有在彈奏音樂唱歌時,我才會暫時忘卻不愉快的過往,得到心靈上暫時的慰藉以及救贖。
我一邊打工一邊自學吉他,終於苦練了五年後,我已經有能力可以到各處的酒吧去駐唱,賺的錢雖然沒有很多,但也夠養活自己。
畢竟我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沒有恐懼沒有害怕的生活。
簡單踏實就好。
台長:
讓人感到相當無奈
其實現實社會中,有太多太多的案例
只是有沒有被報導出來而已
被害者的那種創傷,豈能是三言兩語就說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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