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_____________《陳夏雨》,1995,王偉光攝
前言:
轉眼 夏雨先生 過世已經五年多了。而去年初春,繼承衣缽的三女幸婉也不幸去世。世事滄桑,莫此為甚。這篇文章一直沒有機會發表;藉著部落格的成立,貼上此文,以表內心無盡的懷念和敬意。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 陳夏雨 的秘密雕塑花園 》( 藝術家出版社 ) 一書,感謝作者王偉光先生慨然允許借用。偉光兄的著述藉著訪談輔以照片,鮮活生動地呈現夏雨先生創作的精髓;不但是研究 陳夏雨、也是研究 雕塑藝術 的經典著作。對夏雨先生及雕塑藝術有興趣的朋友,值得收藏細讀。
── Joe, 2005/8/28
「‧‧‧‧是人的活力將動而未動的姿態。因為餘韻
飄渺的存在於無法預測之處,方得以將含蓄的情趣
傳諸百世之後。世上諸多尊嚴與威儀,潛伏於此一
湛然的可能力之中。」
〈 夏目漱石『草枕』〉(1)
.............................圖一(上)、圖二(下)
初識內人,言談間得知她們家中有一位屋頂間的雕塑家父親。埋首創作,不聞世事。
追求內人逐漸殷勤之後,偶爾到她家拜訪,會在客廳看到一些她父親做的雕塑品。印象中圓雕有『貓』(圖一)和『裸女臥像』(圖二)。前者具埃及風味,後者頗有古羅馬龐貝廢墟出土的人像造形感。客廳牆角有一件耶穌浮雕像,線條俐落、結構嚴謹,手法簡潔有力(2)。有一面牆上,還掛了一些浮雕,是陳夏雨指導下完成的學生之作。
對所有這些作品,那時談不上印象深刻,祇視為不錯的寫實雕塑。
....................................圖三
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台灣藝壇在受到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的洗禮後,各種類型的觀念藝術又開始傳入,吹襲著一般年輕人的心靈。寫實主義(3)彷彿是前一代人走的一去不回的老路。
到陳府走動頻繁後,認識了當時陳夏雨的大女婿,王克信先生。我們都稱呼他『王哥』。他常在陳先生工作之餘,陪同聊天、淺酌。偶爾我也躬逢其會。那時
陳先生話語不多。我還深深記得王哥說過的一句話﹝他說話略帶口吃,卻認真而熱情﹞:「你別看老先生平時不應酬、不講話,他在雕刻藝術上的成就是世界一流的。」
陳夏雨極少會客。我和內人婚後,才有機會登堂入室,進入陳夏雨的內殿──他的起居室兼私人城堡,四周環繞了他各個時期的作品。這裡是他以前的工作室。後來,為了取得更好的自然光,他把工作室移到狹窄的廊外,上面搭蓋透明的遮雨棚。可以想見其冬寒夏暑的工作情形。每逢年節回去時,記得常常是晚餐前吧,我會在房間裡 一邊瀏覽作品,一邊等候。隔了一會兒,他老人家從廊下的工作室推門而入,略示歉意,先去洗手,再悠然的坐下,心滿意足的抽起煙來。餐中則一起酌飲。他攝食簡單,適可而止。雖不多言,談起話來文雅風趣。
這段期間,是我接受陳夏雨及其作品的薰陶期。有時,程延平君會帶畫冊來共賞;例:古代中國陶俑、佛雕、亨利‧摩爾等等的畫冊。陳先生的三女兒幸婉,也常帶畫冊給乃父。尤其她去國後,常從國外郵寄或直接帶回各式各樣的雕塑畫冊,包括:原始藝術的、埃及古文明的、米開朗基羅的、歐洲近代和當代的,不一而足。於是,話題便環繞著畫冊和藝術家展開。這時延平君常熱烈的發表他獨到的心得和見解,老先生(4)則聚精會神的審視畫作並認真諦聽;或點頭稱是,或簡潔的評論,或發出疑惑的感嘆。涉足的範圍除了上述的畫冊與藝術家外,記得還包括羅丹、麥約 (Maillol) 、畢卡索等。有時還會論及現代藝術的趨勢,如當時流行的觀念藝術等。
(圖四,兔子)
自然,也會談到他的創作歷程,或相關的生活軼事。其中,記得最清楚的,是談他的『兔子』一作。當時正值戰後,他由日返台,剛剛脫離了老師的影子。在南國台灣的陽光下,目睹大里家中院子飼養的兔子,活蹦亂跳又靜如處子的模樣,不由得興起強烈的創作慾。但是,如何讓這隻兔子當一個可以觀照的模特兒呢?終於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把兔子放進大竹盤裡﹝台語:“杆模”,直徑約一公尺,緣高七、八公分的竹編盤子﹞。再將竹盤置於椅上。兔子不敢出來,祇有在盤內活動。如此不但解決了模特兒的動作姿態,連帶也解決了創作上所要呈現的形式與內容。陳夏雨說,做這件作品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創新與自由。他也曾數度探詢我對此作品的觀感(5)。可惜當時我還不能有所領會,並且自認在藝術上,我們處於兩個不同的時代。不過在長期的耳濡目染之下,我已能確定陳夏雨在台灣雕塑界的地位。(6)
幾乎二十年的時光,就在每年假期來來去去的聚散中渡過了。而陳夏雨不分寒暑,即使大年除夕、正月初一,依舊保持早起進入工作室﹝約六、七點﹞,晚上八、九點收工的習慣。若提早到傍晚六、七點休息,則晚餐後會再回到工作室至十、十一點。這樣的生活,數十年如一日。
而這麼多年來,我對陳夏雨作品的看法,就一直停留在『 台灣最好的雕塑家』。
(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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