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的住處到潘家園,在沒有汽車的年代一天都無法來回,從北京的西北郊到東南郊,等於三環正好繞了半下,難怪特8公交車要收3塊。潘家園只開週末,我待在北京的日子裡,每個禮拜天都去報到,並非想買什麼,也不是被書上所說有人在這裡花幾十塊買到值幾百萬的古物給刺激到了,就只是想去感覺一下那種氣氛。
潘家園又名鬼市,從前在老北京城各個區內都有鬼市,賣貨的、買貨的都半夜摸黑交易,趁著黑,來路不明的黑貨可以大舉出籠,趁著黑,可以拿石頭當寶玉來矇人,趁著黑,方便那些不懂營生、家道衰落的八旗子弟賣家當,敗家子拿黑做遮羞布,否則多丟人,雖說是摸黑交易,論價錢的時候還是握手互摳手掌心。現在的潘家園是合法的聚集了全北京的鬼市於一齊,不用再摸黑運作,但是,真正行家還是延用古法──尚未破曉光臨,黎明即去。
我頭次來的時候真是大開眼界,人山人海萬頭鑽動,有黑的、有金的、有白的、有禿的,老外都是跟著旅行團來的,領隊拿了面小旗子做標誌,時而舉得高高的以防老外弄丟了;大園子裡有鋪子、有攤位、有地攤、有篷的、室外的,夯不啷噹來自24省的上千個攤位,珠寶、玉器、古傢俱、舊書雜誌、石刻、藏佛用品、少數民族衣飾、文革紅衛兵配件、農村民俗,最多的攤位就是--古董。
我揀了一個戴著修手表顯微鏡的中年漢子身後,他看啥我看啥,他蹲我蹲,他立我立,他論貨講價我仔細的聽著,聽他話就像個行家,賣貨的人都管他叫「陳老師」,沒好久陳老師就發現了我的意圖,大概看我長得人模人樣的不像壞人,也樂意我貼著他身後跟隨著,驗手上貨時不忘回頭指導我兩招,猶如夫子帶著弟子戶外教學;一尊瓶底寫著道光的筆瓶看了好久,陳老師說今年起筆瓶突然火了起來,看樣子會是下一波的流行,這支筆瓶年代沒有道光那麼長,卻也是老東西,該是差了一個朝代,手繪的圖畫挺精緻。人家開價800,他出80,另一攤上,一個二百年的竹筆瓶,人家出500,他出80,都沒成交。
悠轉個把鐘頭後,陳老師問我還想看什麼不,不然他要回去吃午飯了。他走了後,我回頭找到原來的那倆攤位,把那兩個筆瓶各加20塊都給買下了。
我有「不識貨」的自知之明,老早以前就對古物很感興趣,書也看了幾本,卻仍舊沒一點長進,還是--不識貨,看樣子此生就此了了了;這樣也好,省點銀子,就怕不知自己幾兩重,拿著銀子打水飄,換一屋子垃圾那才叫窩囊,收藏古物的學問,別說半調子的行家,連真正的高手一樣都會打眼。
『作舊』,是這一行的專有名詞,也是這一行的獨門行當,近幾年,藉著高科技的輔助,京城出了幾位作舊高手,一方面替博物館製作展覽贗品,另一方面給古文物界創造了天大的難題,這些作舊品幾可亂真到無法分辨,即使是國際藝品拍賣會上,鑑定專家讓作舊的贗品打了眼的事也屢見不鮮。
古玩行業自古就有一庄不成文規定,鑑定人打了眼了,悶不吭聲絕不往外說,以保存信譽和面子。買家要是打了眼也多半胳膊折了往袖口裡揣,自認倒楣,看看逮到什麼好機會再當真貨倒騰出手。
這一行,要想明白了才能往裡跳。
2.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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