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天快要亮的時候。
2008年11月的最後一天,平凡到幾乎不著痕跡的一天。
我莫名奇妙地從床上醒過來,沒有原因地醒過來。
與其說是醒過來,不如說是只有眼睛打開了,身體依然保持著左側躺的姿勢。
倒也不是猛然地掙開了眼的那種方式,而是那種像是有人抬起了厚重的閘門,
在一開一合之間極度不情願的方式而掙開了眼。
但就是醒了過來。
發現自己已經清醒的時候,我感到非常疑感,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醒過來呢?
然後因為感到疑惑的關係,沒有辦法再閉上眼睛,
這個時候努力想要再睡著的話當然也是可以,但我不想那麼做。
我維持左側躺在床上的姿勢,淺綠色的棉被從腳指向上延伸到肩膀附近覆蓋著我。
視線的前方是依序書桌、黑色立鏡、衣櫥,還有沉默的米白色躺椅,上頭放著用了12年的古典吉它。
房間裡沒有什麼改變。
確認了這點之後,心情也跟著安心了下來。
不!相反地反而找不到莫名醒來的理由,很快地又回到疑惑的情結裡。
我儘量保持身體最小可能限度的移動(為什麼要這樣我也不清楚),然後開始試著檢查自己的身體,口沒有特別乾渴,昨夜的感冒頭痛似乎也消退了,沒有發燒的徵照,沒有嘔吐感在胃裡蘊釀,也沒有鼻塞,枕頭上的氣味和昨天、前天,還有過往的每一天都一樣,身上沒有特別疼痛的地方,就連蚊子咬的搔癢感也沒有,房裡除了鬧鐘的滴答聲響之外也沒有其他聲音。
完全沒有任何理由。
那麼是J男嗎?
想到這一點心裡突然有點期待,但很快地又落於失望,我沒有看見J男,他沒有坐在高衣櫃上,也沒有坐在躺椅上(那是他最愛的位置),更沒有輕輕地沾附在天花板上。而我心裡也沒有他已經出現的感覺,更仔細的向精神底層呼喊,也沒有任何有遙遠聲音回覆的跡象。不是J男,我很確定。
我繼續保持不動的狀態,然後努力只移動我的眼神試圖更仔細檢查房間內更細微的變化,書桌上有我的筆電、手機、冷氣遙控器,沒有氣息的檯燈,很久沒使用過的口琴,朱天文的《荒人手記》還有疊在它上方卡爾維諾的《樹上的男爵》和一些散落的文具雜物,一切都和昨夜睡前一樣,像是被凍結在相片裡一樣的空間,從昨夜延續到了今天,沒有任何改變。
從房裡的亮度來判斷,大概是四~五點左右,今天是星期日不用上班,潛意識裡應該也沒有會慌張醒過來的理由,雖然因為有工作沒做完的關係,我計劃於今天帶著筆電找到一間咖啡館坐下來完成我的工作,但那也是下午的事(我不喜歡在星期日上午安排工作)。那倒底是為了什麼?我會在2008年11月的最後一天,在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房間裡,莫名奇妙地醒過來?
實在找不到原因,沒辦法我終於放棄似地打算起床來。為了仔細,坐在床邊的時候還特意拿出自己的行事曆,2008年11月的最後一天,11月30日,上頭沒有任何寫著特殊的事情,沒有和朋友碰面的計劃,沒有寫著誰誰誰的生日,沒有用紅色原子筆圈起來的提醒,也沒有任何打勾、叉叉、三角形的記號,什麼也沒有。就只是空空白白躺著的四方小格,上頭的線條安全地圈起了、保護了我完整的一天。
我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裡頭還有前天晚上好友R君、S君,還有小N在我家聚會火鍋後留下來的蕃茄刀削麵麵條還有柳澄汁,但我現在不想吃任何有味道的東西,只倒了杯熱水,接著就走到了計劃用來做書房的空房間。看著窗外,天空正開始微微地發出慘淡而冰冷的白色,九樓以下的馬路上偶爾穿過的車輛,輪胎摩擦刷過柏油路的沙沙聲音,竟然這個時候可以聽到這麼明顯。路上的紅綠燈停止了變換,變成了規律性的紅色跳動,而通往堤外的天橋,卻還是仍然依序閃著青綠、藏綠、天空藍、寶藍、紫色、綻色、紅色的七色霓虹,旁邊的淡水河,也依舊靜靜地躺在兩岸的昏黃路燈之中,
無聲地流過。
我突然想起吉本芭娜娜在《白河夜船》裡所寫到的「夜的盡頭」,我想,這就是所謂夜的盡頭了吧,這個城市正在醒過來,再過不了一會兒,血液又將重新注回它的中樞網絡上,而我們都是其中的一份子,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的,趴在這巨大的城市機器底下而活著,修飾著生活的細節,同時也摘取了日子裡的歡快、痛苦與負荷,那其中沒有所謂好與壞的分別,只是必須如此進行罷了,也許終有一天,學會了用自己的方式,真實地記錄下自己(也或許沒有),也進而認同了自己的新身份。
我,是我。
我是J男,J男也是我。
至少,這個夜裡沒有J男。
jere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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