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這孽畜幹的好事!」真龍族長掄起責杖,對著贔屭一陣毒打。
一旁是燭陰這個一臉得意的『天帝遣使』,傳達天帝的『關切』,趾高氣昂看著真龍族長打著兒子。
「老哥哥,你也別氣了,小孩子血氣方剛不懂事,也不過是不小心滅了天帝派去剿亂的部眾,龍子戰功彪炳,我向天帝求個情,想來祂也不會真有什麼重罰。」
「我看大哥會被打這麼慘,就是你去『求情』的結果吧!」一旁饕餮差點受不了,要不是狻猊緊緊拉著牠,將又是一樁慘案。
送走了燭陰,八個龍子都開始大呼小叫、搥地撞山,每個都忍了一肚子鬼氣。
打兒子只是為了演給燭陰看的老族長,怔怔瞧著贔屭,流著淚。
「你難道不明白『狡兎死、走狗烹』的道理嗎?眼前天下太平了,咱們這些有『戰功』的戰族,反到成了祂的眼中釘、肉中刺,你們老爹我成日低頭向那些個跋扈神仙陪笑是為了什麼?不就為了咱們真龍族上下的命麼?眼下為了顧全你及全族,爹只好…」
「孩兒知道,孩兒這就離天下凡去。」贔屭明白,父親肩頭擔子重若沉嶽。
神族自古本就有種優越感,總是狹隘地認為,放逐人間將是多痛苦的處罰。
至於這些兄弟,血緣親鎖,讓牠們深信,大哥沒錯,錯在世道,錯在自以為是的公理,於是,他們甘願跟隨大哥來到人間,接受無法成龍的宿命。
牠們心想,回神界當神族永遠役使的走狗?瞧那燭陰跋扈的模樣,何必…
況且老爹這麼愛記恨的個性,很快地燭陰便被老爹抓到把柄,老爹趁機向天帝參了燭陰一本,將牠一腳踹到人間流放,也不知是牠命不好還是老爹故意,莫名其妙被牠們九個兄弟遇到…
難得看到久違的叔叔,當然要好好照顧一下囉…
※※※※※
「大哥每天抱著那顆蛋,會不會精神不太正常?」饕餮喝得醉醺醺,口無遮攔起來。
「蛋你個頭,那可是蠶神繭,過陣子搞不好蠶神會破繭而出呢。」蚣蝮舉腳踹了踹饕餮的頭,兩個人又打在一起了。
「诶!诶!诶!你們兩個夠了沒,整天沒事就打打鬧鬧,幾個『男人』不會想想咱們下一步該怎麼做,成什麼樣子?」椒圖手裡抓著睚眥剛獵回來的彘獸,斜睨著牠們,準備剝皮煮飯。
「快煮飯,我餓了我餓了我餓了!」狻猊在一旁火上加油。
「還是三哥最好了,都不會給我添麻煩。」椒圖仰天長嘆,明明是自己年紀最小,怎麼好像這幾隻過動兒的媽。
「我呸!他一大早才嚇跑了一個牧人,搶了人家的笛玩得正高興呢!」狴犴不屑的說著。
我的天…
「現在誰再讓我心煩,就不准吃飯!」椒圖搬出殺手鐗。
難得這幾隻竟然開始排排坐好,規規矩矩的望著她,只不過不到半盞茶時光,又開始你戳我一下,我搥你一拳打鬧起來。
『拜託大哥你也快點好起來吧,我快控制不住他們了!』椒圖心想。
贔屭這麼一坐,就是三年,行屍走肉的三年,給牠東西就吃,給牠水就喝,卻始終不曾開口說句話,直到有一天。
手裡緊握的蠶繭,有了胎動。
贔屭每日每夜都試圖與蠶神說話,卻發現這繭內的元神似乎陷入了休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牠只好一直護著她,因為牠答應過。
現在,蠶繭終於有了動靜,開始有了裂痕。
蠶神破繭。
只見裡面一個渾身泛著白光的嬰孩,在接觸外界空氣之後,開始急速成長,轉眼間便成了一個妙齡少女靜靜躺在贔屭懷裡,緩緩張開雙眼,看著贔屭發呆。
一旁的龍子每個都看得目瞪口呆,饕餮更是緩緩流下口水,不知道是覺得好吃還是怎麼。
「你們這些『男人』,眼睛瞧阿瞧的!沒看過『女人』喔!」椒圖一面拿衣服給蠶神披上,一面大罵。
「歐絲…」贔屭輕聲喊她。
「歐……絲…?」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
幸的是她忘卻了被滅族的痛與恨,不幸的是她不再是那個蠶神歐絲。
也許是她孵化後第一眼看到的是贔屭,對牠甚為依賴,只要稍一沒看到牠,神色便開始緊張起來,四處張望直到瞧見熟悉的身影,才得安心。
贔屭也對她無比溺愛,鎮日帶著她遊山玩水,逗她笑,對了!她現在有個新名-月嬋。
因為她總喜歡邊依偎在贔屭懷裡邊看著月亮,安祥的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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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神人混沌的時代,雖然神族秉持著優越感,卻也容忍人類經由崑崙往來天界,直到人間出了幾代野心份子,妄想和神族比肩,開始覬覦神族擁有的一切,於是天帝之子顓緒在領兵剿滅幾次紛擾後,乾脆絕了天梯,分隔了天人兩界。
「都是這些該死的人類,搞得現在連我們都沒門兒回去,之前偶爾還可以偷溜回去找老爹聚聚喝喝酒,現在搞成這樣!真是倒了邪楣了!」螭吻抱怨。
「總歸是做大哥的連累你們,莫不我向爹求個情,就換我一個人在人間受罰呗!」
「大哥你哪的話,咱們九個兄弟一條心,哪這麼多婆婆媽媽?」蒲牢率先開口,其餘兄弟跟著點點頭。
「既然需久居人間,我想咱們行事作風都得像個人。」椒圖很早就想這麼說。
「咱們還不像人麼?都學會化人了,瞧!這兩雙腿多彆扭!」狻猊抖抖腳。
「可不是變成人就是個人了,況且,你啥時瞧過人有尾巴來著。」她瞪著狻猊。
「九妹說得對,莫不…咱們在這墾幾塊田,建幾間茅屋,過過人的生活?」贔屭略為沉吟後說。
「這個主意不錯,眼下水也有了,火更是不必愁,咱們連耕牛都省了。」
誰不知道龍子啥沒有,過動兒最多。
一行人,便在泰山山腳下定了居。
巧得是,山腰上長了一片桑樹林,月嬋也開始運用她的天賦,養蠶取絲。
千百年,果真如一日,畢竟時間對牠們來說,毫無意義。
這天,牠們寧靜的居所來了一群人。
「奇怪?怎麼這附近有這幾戶農家?府裡沒特別記錄啊。」
「別管了!反正上頭要徵召壯丁入營,瞧瞧裡邊有人沒有,掐肥剔瘦一股腦都給帶回去。」
此時正值農閒,加上在凡間待了這麼久,幾個過動龍子早四散玩耍去了,只餘個性沉穩的贔屭正在整修著屋頂(由這點可知,牠真的很努力做個人),加上月嬋喜歡安靜,牠也就陪著,反正也沒什麼不好,況且九妹也在,她和月嬋學織布學得可起勁。
「喂!那個!就是屋頂上的!我問你!」
「我?…」贔屭停下手邊工作,狐疑的看著他們。
「不叫你叫誰啊!大爺叫你,還不快下來叩頭,作死麼?」
『為什麼看見他要叩頭?真是奇怪的規矩』贔屭心想這大概不知道又是哪門子做人規矩。
雖然懷疑,他還是爬下屋頂,真的叩了頭。
「奉皇上旨意要征招天下壯丁入營,這是從軍令,快準備準備明日報到。」
「皇上?是什麼?」
「你這鄉下土包子!敢問皇上是什麼?」為首一人舉起腳就踹上贔屭。
牠也不生氣,反正趕明兒早上,夠他受的,這條腿算是廢了吧。
「這荒山野嶺的,別跟著鄉土莽夫計較,搞不好他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又怎會知道皇上呢?」另一人向天拱拱手。
這張軍令,就這麼莫名其妙落在贔屭手上。
「從軍令!?這是啥?不會又要叫咱們去打仗吧?」椒圖嫌惡的看了看。
」
「應該是只有我的份吧,現在人間似乎不興女子上戰場,或許這是天命,不能違抗,明天我就動身,月嬋就麻煩妳照顧了。」
「你要去哪兒?我也要跟!」月嬋抱著捆蠶絲,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是去打仗呢,妳以為去遊山玩水啊?」贔屭沒好氣說著。
「不管啦!我要跟我要跟我要跟!」
這麼多年,月嬋倒是被贔屭寵慣得一身嬌氣,坐在地上撒起潑來。
當晚,贔屭可是又哄又勸,半逼半求好不容易讓月嬋答應讓牠獨自前往,前提是牠得常回來看她,反正人類的軍營,是有多難出入呢。
※※※※※
「你是幹什麼的?到這來有什麼目的?」一名守兵大聲喝斥。
這可怪了,是你們要我來的,怎麼還問這麼怪的問題。
「我是來報到的!」贔屭說得倒也理直氣壯。
「這裡是主帳,報到往那邊去!」守兵往一邊指。
果然是大排長龍。
「叫什麼名字?」「王二蛋」「去領衣褲!」…
好不容易輪到贔屭。
「叫什麼名字?」
『糟!忘了想好自己該叫什麼名字,總不能真的叫贔屭吧』牠心想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連自己名字都不曉得啊?」
「海…海濤」
「去領衣褲!」
就這麼,堂堂龍子老大,天帝陣前先鋒統帥,成了這軍營位階最小的屯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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