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東方羽一聽聲音，心知不妙，渾身愣怔了，僵硬地轉頭便看見父親正睜眉怒目地望著自己，驚訝地喊道，『爹？！』
『羽兒，妳果然和這些邪惡的妖魔同流合汙，四處侵擾凡人！』東方燁非常失望地怒道。
他為了早些找到小女兒，使用法力縱目搜尋江南的幾個城鎮，終於在蘇州城的街頭上發現東方羽的身影及兩隻高大的紅綠妖怪。長大之後的小女兒變得很多，身子高挑修長，淡淡的孩童稚氣依稀可見，臉上五官精緻漂亮，已出落得像個妙齡大姑娘，雖然扮成男子，但他仍然可以一眼認出，當下滿心歡喜，毫無考慮撂下兒子及沐瑤，然後迫不及待地快步朝著人群奔去，想探個究竟，悄悄觀望了片刻，證實自己之前的顧慮是正確的，因此怒不可遏。
『爹‧‧‧我沒有啊‧‧‧』東方羽在心慌之下，趕緊環顧四周尋找師父及夜若冰的身影，希望她們過來向爹爹解釋，可是卻連半個影子也沒有瞧見，暗自思忖，她們是否見到爹爹而躲起來了。
『小雨並沒有和妖魔同流合汙，你這個做爹的不能在這裡胡說八道！』見東方羽受窘，林默在一旁柳眉倒豎地挺身而出。
東方燁上下打量林默，知道她是個凡人，但氣魄很足，與仙界的人相比，略遜一籌，覺得她非常不該誤入歧途，因此沉著臉對著她問道，『妖女，難道站在妳身後的那兩隻妖怪不是聽命於妳麼？』
林默睜大眼睛，啞口無言，怕他不問皁白，便傷害高明高覺，於是挺起胸膛，凜不可犯地說道，『牠們不曾害死任何人，即使你是仙界的神仙，小雨的親爹，也不許你碰牠們！』
『爹，牠們雖然是妖怪，可是不曾害死人！』東方羽也怕爹爹傷害牠們，慌忙喊道。
『既然妳喊我一聲爹，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何那日妳不與三哥相認，還自稱是童木雨？』東方燁厲聲問道，這時東方翔和沐瑤趕了過來，他立刻轉頭問道，『翔兒，沐瑤，她是不是你們在人間碰見的那個童木雨？』
『是的，爹！』東方翔很肯定地頷頭。
『羽兒，妳還有什麼話好解釋？』東方燁怒瞪著她。
父親一向疼愛自己，雖然時常做錯事，而被他責罵，不過極少如此橫眉怒目，所以面對父親的疾言厲色，東方羽心中震愕不已，抬眼也見到了三哥及沐瑤隨後而至，更是滿面羞愧，低下頭無詞以對，當時可以故意不認三哥或沐瑤，但如今不能連父親也視若路人，而成了一個忤逆不孝的女兒。
『爹，她真的是東方羽？』東方翔聞之驚喜交加，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笑容滿面，『妳沒死，真是太好了！長得如此漂亮，大哥和二哥若知道了，一定也會非常高興！』
東方羽見他一臉真摯，心中感到一絲溫暖，爹爹又已認出自己，只好愧疚地坦承了，『三哥，對不起，那日‧‧‧我並非故意騙了你們‧‧‧』
『沒事兒！咱們快回扶桑島，很多人都急著想見妳呢！自從妳失去消息之後，大哥，二哥及島上的弟兄們一直很掛念妳的安危！』東方翔笑著說道，早已原諒她之前欺瞞自己的事。
『小羽，咱們終於可以一同回扶桑島了。』沐瑤抬眼溫柔地直視著她，滿臉欣慰，嘴角不住上揚。
親人及最思念的兒時玩伴皆在自己眼前，而且終於也與他們相認了，東方羽當然十分歡喜，但不知師父和夜若冰去向，有些猶豫不決，支吾地說道，『沐瑤‧‧‧我‧‧‧我想留在人間‧‧‧多待些時日‧‧‧你們先回扶桑島‧‧‧我‧‧‧我隨後也會回扶桑島與你們重聚‧‧‧』
『不行！』東方燁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也不想在人間多待片刻，因此對著她大聲喊道，『羽兒，爹要妳立刻跟著咱們回扶桑島！』
『爹！』東方羽用法力在附近周圍東尋西覓了一會，仍然見不到師父她們的身影，急忙說道，『羽兒現在還不能回去！』
『為何不能回去？』東方燁蹙起兩道粗黑的眉毛，略帶慍色問道。
『羽兒與師父有五年之約，因為她醫好了汪汪的跛腳，所以發誓必須陪伴在她身邊五年。』東方羽解釋。
『五年之約？』東方燁嗤之以鼻，『羽兒，妖魔恣意傷害人間，無須對她們守約，咱們快離開這兒，一同回扶桑島！』
『爹！』東方羽拼命搖頭，『師父和師姐對羽兒有極大的恩惠，她們不是那些邪惡的妖魔，何況羽兒絕對不能言而無信！』
『哼！』東方燁頓時怒氣衝天，兩眼圓睜地怒視著她，『羽兒，妖魔只會利用妳做壞事，那些恩惠都是她們的陰謀詭計，只是妳被恩惠給蒙蔽，以為她們是善良無害的，不要再如此執迷不悟了，快跟著爹回去罷！』
『可是爹‧‧‧』東方羽極想回扶桑島，可又放不下夜若冰，於是央求著父親，『爹，至少讓羽兒向她們辭別。』
『不許！』東方燁怒道，『妳若如此執意要與妖魔見面，爹就先殺了那兩隻妖怪給妳一個警惕！』
他向來不傷弱女子，也看出林默雖與妖怪同行，其實是個毫無法力的凡人，但高明高覺兄弟倆卻是妖界的妖怪，牠們死不足惜，罪不容誅，殺死牠們也可以替人間除害。
『爹！牠們罪不至死，請爹不要殺牠們啊！』
為了阻止爹爹擊殺自己所收服的妖怪，東方羽急忙橫腰抱起林默嬌小的身子，然後呼嘯一聲，迅速跳上高明寬大結實的肩膀，對著他和高覺低聲喊道，『高明高覺，咱們快逃！』
『是，主人！』
『爹！請您原諒羽兒不孝了！』東方羽迫不得已喊道，她實在沒料到爹爹會如此痛恨妖魔，不敢與他繼續爭執下去，當下趕緊溜了，找到師父她們之後，再從長計議。
高明高覺有東方羽的法力相助，一躍千里，可是東方燁的法力也不弱，一直緊追他們後面，沒有想要放棄的意思。
『高明，咱們快到前面山裡躲起來！』東方羽指著前方泰山，接著轉頭看林默，發覺她的臉上微紅，以為她暗自含怒，生氣自己的魯莽，於是立刻低著頭向她致歉，『默娘，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妳回鄉途中被道士為難，接著又被我爹追殺‧‧‧』
吩咐高明高覺隨身保護她，是東方羽的主意，本來是自己的一番好意，但終究還是會惹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心中內疚不已。
『伯父誤會咱們與妖魔同流合汙，只須解釋清楚，伯父應該會理解真相，原諒妳的忤逆。』林默回頭發現東方燁已快要追上來，東方翔和沐瑤也緊追在後，有些擔憂地問道，『小雨，他們快追上咱們了，怎麼辦？』
『妳和高明高覺先到那座深山找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我再做幾道結界，讓他們暫時看不見你們！』
『嗯，真是個好法子！』林默頷頭同意。
東方羽借用風神的力量及自己的法力，將他們一掌推到泰山的茂林之中，自己停留在半空中，低聲唸咒語。
『小雨！你一定要向伯父解釋清楚，千萬不要與伯父反目成仇，然後早日回到仙界！』林默一邊飛向泰山，一邊對著她大聲喊道，因為自己也是非常孝順爹娘，極度不願見到她成了不孝子。
『我知道了！』
東方羽待他們安然地站穩在山腰上，又低聲唸了幾句高深的咒語，一道一道的結界便緊密地圍繞他們身邊，然後慢慢消失不見，這時才滿意地獨自朝著蘇州飛去，盤算著到蘇州尋找師父及夜若冰。
『羽兒！妳還想往那兒逃？』
見小女兒如此護著妖女及妖怪，又不願跟隨自己回扶桑島，東方燁不由得著急了。其實東方燁並不想追殺那兩隻妖怪，只希望她肯認錯，與那些妖魔一刀兩斷，永遠不相往來，做爹爹的可以既往不咎，原諒她之前所犯的錯誤，一同回到仙界，在扶桑島重新過著仙人的日子。
東方羽孩子般的心思，怎懂得爹爹的用意？她怕高明兄弟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喪命在爹爹的憤怒之下，也怕爹爹不相信她所認識的妖精及妖怪都是善良無害，又想守住對水清的承諾，因此才落得如此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應對爹爹嚴厲的興師問罪，只好逃得遠遠的。
『羽妹妹！』
見妹妹只顧著逃跑，竟然完全忽視親人的呼喚，東方翔也是心急如焚，縱身一躍，準備攔阻她的去路，可是卻忽略了身旁的人兒，攬住纖腰的手稍微一鬆，沐瑤的身子隨即從高處直直往下墜落，接著一聲驚呼。
『啊‧‧‧小羽！』沐瑤大聲喊道
『沐瑤‧‧‧』東方羽聞聲大驚，知道沐瑤處於危險之中，趕緊掉頭衝向她，並施展法力加速飛行，一眨眼的時間如閃電般的快速接住她的身子，而且比三哥早先一步救起沐瑤。
『沐瑤，妳有沒有受傷？』東方羽慌張地看著沐瑤問道，深怕她受了驚嚇而傷了身子。
『我沒事‧‧‧』倏然見到她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眸中有自己的影子，沐瑤心中有一絲甜蜜，忍不住對著她微微一笑。
見沐瑤被妹妹穩穩接住，東方翔鬆了一口氣，飛上前勸道，『羽妹妹，不要再胡鬧了，跟著咱們一同回扶桑島罷！』
東方燁這時也奔了過來，放軟了嚴厲的語氣，『羽兒，事已至此，只要妳願意跟著爹回去，什麼滔天大禍都可原諒妳。』
『爹‧‧‧三哥‧‧‧我‧‧‧』東方羽垂下腦袋，遲疑了良久，然後滿臉歉疚地回道，『三個月之後，羽兒定會立刻回扶桑島和你們團聚，絕不耽擱半刻，請爹爹和三哥原諒‧‧‧』
說罷，嗖的一聲，已不見人影了。
她任憑東方燁及東方翔的呼喊，頭也不回地抱著沐瑤翻越山河直往蘇州去，父子二人當下奮力搜尋四周，仍然探不出她們兩個的蹤影。
東方燁見小女兒又溜了，欲追上去，兒子卻叫住自己。
『爹！』
『翔兒，你愣在那兒做什麼？不知羽兒又溜去什麼地方了，還不快幫著爹把她追回來呀！』東方燁暗驚小女兒的法力竟然變得如此高強，身手快得讓他來不及阻擋，發覺兒子仍杵在原處不動，心中感到非常不耐煩，轉身便要動身尋找他又疼愛又氣惱的小女兒，但兒子又出聲叫住自己了。
『爹，她一定又去了蘇州見那兩個妖精，咱們無須急著四處尋找，何況現在有沐瑤在她身邊，相信羽妹妹是不會在外頭逗留太久！』東方翔急忙在他後面大聲喊道，他猜測妹妹回頭去找對她有恩的師父及鹿妖。
東方燁抬眼眺望了江南一眼，覺得兒子言之有理，搖頭輕歎一聲，『唉‧‧‧也罷‧‧‧』
『咱們可以遲些到蘇州，待沐瑤勸導羽妹妹之後，咱們正好也趕到蘇州。』東方翔提議。
『甚好！』
東方燁聽見兒子的好法子，終於微微露出了笑容，他知道小女兒最聽沐瑤的話，極少拒絕沐瑤的要求，肯定會乖乖與妖魔斷絕關係，跟著他們回扶桑島，因此有些安心了。即使一時無法勸阻小女兒，她也不可能恣意帶著沐瑤闖蕩人間，因為沐瑤也希望她盡快回扶桑島。
其實父子倆被她這麼一折騰，身心逐漸感到疲憊，自然高興不用再為了她而奔波在九野之中。尋找她已有五年了，除了妖界，無一處他們沒有搜尋過，也慶幸此趟有沐瑤同行，因為唯有這個柔弱的小姑娘治得了頑劣淘氣的東方羽，但蘇州離此處不算遠，必須慢下腳步，給沐瑤多些時間了。
東方羽用盡全身法力急速飛到蘇州的太湖旁，兩腳落地之後，輕輕放下沐瑤的身子，然後有些喘吁吁地往前踉蹌走了幾步，整個人一倒，仰臥在亭皋上，闔眼運功調息。
湖水遼闊平靜，群山極目皆春，岸上花柳飄香，雲下風光如畫。
『小羽‧‧‧累了麼？』沐瑤此時沒有欣賞江南美妙風景的興致，緩步走到她身旁，輕聲問道。
聽見她軟語的聲音，東方羽猛然一驚，睜開眼望著碧藍的天空，又慚愧又後悔，心中不禁大聲歎了一聲，居然把她帶在身邊逃回蘇州，看來自己又要面對父親及三哥的責罵了。
沐瑤彎下纖腰俯視著五年未見的兒時玩伴，嫣然一笑，直視她的雙眸問道，『小羽，咱們回扶桑島好麼？』
『我‧‧‧我‧‧‧』東方羽囁嚅地垂下眼簾不答話。
『小羽，妳為何要逃？』沐瑤微蹙著柳眉，又問道，『妳不回去，都是為了那個鹿妖麼？』
被她說中心事，東方羽驚愕地抬眼看著她，慌忙地解釋，『我並不是完全為了她！』
『那麼還有其他原因，是麼？』
『沐瑤‧‧‧不要再問了，好麼？』
東方羽起身抱住她的身子，在她的脖頸上蹭了蹭，一股軟香立刻撲鼻，忍不住用力吸氣，如此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滿臉歡愉地笑道，『沐瑤‧‧‧妳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漂亮！』
『嗯‧‧‧』沐瑤緊緊回抱著她，微微一笑，『小羽已經長得比我高了許多，不再是當年的小妹妹了。』
『可是沐瑤‧‧‧我想守約，也想回扶桑島，更想讓爹爹不要如此仇視我師父‧‧‧還有師姐。她們都很善良，妳要相信我，她們真的不曾傷害無辜的人！』東方羽終於說出不回扶桑島的真正原因，但還是隱瞞了自己與夜若冰的親密關係，以及見到她和三哥親暱的模樣，竟生醋意，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哽咽。
『小羽，這我都明白。』沐瑤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說道，『如今她們不見蹤影，無法和她們商量，不如咱們到蘇州城附近尋找，三天之內若是找不到，妳可願意跟隨著我回扶桑島？』
東方羽抬起頭來頭思索了一會，覺得此計策可行，於是頷頭答應，『嗯，當然可以！』
兩人得到共識，相視而笑，皆不知離她們不遠處，站著她們要尋找的妖精，正在望著久別重逢的她們。其中一個黯然失色，另一個也緊蹙眉頭，臉上皆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讓人看了也會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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