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是大家從小就接觸的經典,在求學的階段所遇見的孔子,不外乎是、仁心道德的自我修養,對禮樂的執著,其中亦可見弟子之間的言談與個性,「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回也不改其樂。」幾句話就把顏淵的修養說個明白了。其他如子路的直切,子貢精明,冉有的謙退,樊遲的駑鈍等等,皆是一部活生生的師生札記。但由於《論語》長年都是以教材的角度來閱讀,所以學子多及禮樂、仁德教義,對於論語,自然是興致大減了。
春秋乃亂世,人人皆知,在亂世中如何自處,多半人都是明哲保身,委屈求全;或是期盼時勢造英雄,在紛亂中趁火打劫。但在春秋魯國,卻有人能夠以天下為己任,在周文疲敝的趨勢下力挽狂瀾,無怨無悔。但終究是無路可去,而繼續退以栽培他關愛的二三子們,把期盼寄託在他們身上,期望能用自己一點點的力量,去感染學生,進而感動這個亂世。在〈微子〉篇中有這段記載:「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閒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孔子難得受到齊景公的重視,但又由於政治的勢力因素,重用孔子則會得罪當朝權臣,故只能推說自己年老,愛莫能助。孔子不答而去,感慨在心。世亂太複雜,在權力爭奪之下,道無可介入,懷才而不遇。
孔子在四處碰壁之後,似乎也有點失去堅持,「沽之哉!沽之哉!」表現出
力圖求士的抱負,但終不能如願。在《論語》中有幾次記載,孔子終於受人召見,乍看以為是見龍在田,利見大人,終於出頭了。但召請孔子的皆是亂臣賊子,只想拉孔子站台,以修飾自己的惡行而已。如同無德者總喜歡以神佛為號召,讓自己感覺有神聖性,其實終究是自欺欺人而已。孔子的形象遭人利用,自然是值得難過的事情,但在挫折連連後的孔子,竟然也開始動心這種機會,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打動惡人,實在是逼不得以的權衡手段啊!但是子路擋住了老師的去路,才使老師重新清醒了過來。最後當然是沒受佛肸、公山弗擾等的招降,雖事成全了聖人道德的潔淨,但在載道而行,渴望受用的心情下,用者不德,德者不用,這不也是一種莫路的悲哀?
孔子在陳蔡之間,因為該地戰亂而受困,絕糧於道途中,苦不堪言,弟子仲由果然不平則鳴,孔子只默默回答「君子固窮」,這種無可奈何的悲哀,並非人力所為,只要能與仁德相伴,生活的不平遭遇,也是義無反顧,心甘情願而已矣。不需要太多智慧的語錄、成聖成德的教條,從此就能體會出來。另外一次,孔子因長相貌似陽虎,遭匡地人誤會,受困於此,顏淵隨之在後,幸虧不死,但孔子並不記惡,而是默然承受。可見周遊列國,也可謂是嚐盡艱辛了。
《論語》中著名的人物,楚狂接輿、長狙、桀溺,等人物,或用激切的言語,或用諷刺的暗示,希望孔子能不要與世浮沉。正是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矣。而孔子不願意逃避現實,也不忍丟天下將崩壞的秩序與各地仍苦苦期盼大同世界的百姓們。「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知其不可而為之,孔子周遊列國後,自然是點滴在心頭,但這種不與亂世妥協的情懷與堅持,儘管大同世界終究沒來,但如月映萬川一般,點亮後是讀書人的胸懷。
春秋之後是戰國時代,社會更加混亂了。我們不禁想問,孔子失敗了嗎?從歷史上,孔大夫終究是沒實現理想,而隨歲月老去。但另外個角度來說,一些信仰卻深植中國人的心中。儘管亂世之後還有亂世,儘管文化大革命孔孟之道蕩然無存,但我們現在仍讀《論語》,終究在這世界中,看著眼前的混亂,體會千年前夫子的想法。
仲南十月七日於澡雪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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