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我惶恐地看著紅磚牆上妖異的影子,它的手似貪婪的藤蔓,緩慢地爬上我的手臂,它用黑暗侵蝕一切,把世界的電源「啪」一聲地切斷,留下寂靜放肆地到處亂竄,連強化玻璃也給衝破。旋繞再旋繞,一股暈眩感衝上我的腦門,像是海浪將我的思緒全給捲走,我漂離海港,來到心中的孤島。
我的心中住著一個惡魔,它驕傲、無恥、惡臭、腐敗,它本該蹲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與我的世界遠遠隔絕,但現在卻囂張地在我眼前遊走,並以它特製的毒藥控制了我的一切。它拿著鐵槌,敲碎我的良知;它拿著電鋸,鉅斷我的希望。我原以為我會大哭,但我沒有。
墮落大概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我踏過觀念中那條叫作道德的虛線。我發現黑暗其實更加美麗。我可以看見幻夢的景象,像是一座種滿了玫瑰的花園、一棟豪華的大宅,但前提是我必須忽略空氣中的酸臭和霉味。是假象吧,我知道的。但我甘願活在美麗的幻影中,如同在荒涼的沙漠中看見綠洲,明知是光所折射出的幻象,卻仍懷著希望走向那個方向。或許,惡魔才是我的天使吧。我才知道活在自己所建築的完美天堂有多過癮。
偶爾,我的良知突然甦醒了過來,我拿起刀想刺向惡魔,但它卻站在高處好整以暇地俯視著我。「我就是妳,殺了我就等於殺了妳自己。」它嘲笑道。
被催眠了一般,我垂下那隻拿著刀的手,鬆開,那刀無法抗拒地心引力的吸引,墜落,發出了響亮的碰撞聲。驚擾了心湖中正快樂游水的魚兒,它們窩成一團。原來這顆心還有未被污染的地方啊。我將一罐墨水傾倒入湖中,分子們進行著擴散作用。魚兒們不尖叫,不抗拒,他們也被墨香給迷惑,失去了能夠判斷危險的本能。惡魔滿意地走近我,輕拍了下我的頭,說我做得很好。而我竟然感到高興。
大概是我的本性吧,自私,驕縱,阿諛,虛偽,然後披上綾羅綢緞好掩飾我醜陋的本質。
日復一日,帶著希望的嫩芽全都萎縮乾枯,還沒茁壯就被剝奪了成長的機會。生了雜草的古井不會再湧出泉水,被死亡纏繞的黎明也不會再繼續前進。漩渦平息,海浪卻靜止在空氣中。
魚兒們窒息,白色的肚子浮出湖面,而我卻在鏡子裡笑得多開心。那是惡魔的笑容,配上我的面容以及神態。
我漸漸聽不見惡魔那溢滿得意和譏諷的語調,也看不見它那可佈的身影,只剩下一整片完整無垠的闇張大了它的嘴,貪得無饜,將一切吞入那無底的腹中。
於是我笑得更開心了,尖銳地笑,低沉地笑,細聲地笑,瘋狂地笑,歇斯底里地笑。
因為我終於明白,我聽見的、看見的不是惡魔。那不是惡魔。
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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