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往台中高鐵的接駁車上，座位滿的讓他只好坐在側面逃生門的階梯上。車窗外頭的天空遠處烏雲從中截成了一半，下半截的天空藍裡透光，上半截的雲層卻又烏黑的發亮。一條謎樣的界線斷開了兩個世界。
暗紅色櫻花木的耳機裡放著「不流淚的機場」，林俊傑唱著那甚麼「愛是三萬哩程的孤單」。他想雖然自己很喜歡這調調，可是這時代早就不流行要死要活的愛，在人前還是把這種過時的想法收斂一些，要不每個女孩都會被嚇跑。
不喜歡就說掰掰，現在大家不都想要愛的輕鬆沒負擔嗎？
窩在階梯邊，跟巴士一起晃呀晃著，看手裡捧的那本「世紀末的華麗」，詹宏志寫朱天文的序：
你只能活兩次
是的，你、我們，都只能活兩次。一次青春璀璨，不知衰老可能降臨自己的身上；一次守著逐日乾涸的身體，看著逐日陌生的新世界，回想那些曾經發生的事以及未能發生的事。
是的，我們都只能活兩次。一次從無知而終於有知，一次從自以為有知而終不得不承認無知。
你只能活兩次，一次是可能性不斷增加，一次是可能性逐次減少。
他看著看著，總覺得自己往那第二次越來越走了過去。
在熟悉控制喜怒哀樂之前，沒想到第一次已經默默的死去了。
而每一次約會後的可能性增加與可能性減少之間的距離都越來越短了。
晚餐前，想像那增加的可能性；晚餐後，面對那減少的可能性。
曾經，他約了她吃過幾次晚餐，看了電影，然後她再也不曾答應過他的約，可是MSN上還看得到她的蹤影，在公司裡還得與她點頭微笑。
又一段日子後才從她的好友口裡知道，她覺得那往前走的可能性在某次約會時已經消失了。
但他還傻傻的等，等到一年後看到她MSN暱稱上寫了「以為真心付出就會有回報」時，才知道她早就跟另一個他走過一段，而另一個他欺騙了她。
然後這時他竟然還安慰了這個女孩。
安慰她是真心的，可心裡想的是，妳跟我是一樣的蠢，蠢的以為真心付出就會有回報。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完完全全的沒有了感覺。
也曾經，他第一眼就愛上了另一個初來乍到的她。他約了她吃過幾次晚餐，看了電影，然後她再也不曾答應過他的約，可是MSN上還看得到她的蹤影，在公司裡還得與她點頭微笑。
他表白了幾次，可是沒有結果。最後她用MSN離線訊息告訴他，她喜歡上了另一個人。
這個世界早就不流行要死要活的愛，他覺得。所以那些喝醉的夜，都變得白費。酒，再也引不起他的興趣，那不是用酒可以麻醉的痛。
她說，你是一個適合自己旅行的人。
他想，可以浪漫地詮釋一個人的旅行並不是他天生適合孤獨，那是因為不得不從寂寞裡詮釋些甚麼。如果可以，他也想從兩個人的旅行裡找出自己。
可是，有時孤獨的太久，電影結束時，真的會忘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而想自顧自地走開。
笨拙與沈悶需要時間來融化。
可是沒有耐心的她跟她們都一樣。
然後，他也想起自己殘忍的時候。
曾經，和朋友介紹的她吃了一次晚餐。然後在第二次約會時才發現自己還掛念著前一個女孩。
脫離不了前一段陰影的他沒有馬上跟這次約會的女孩說清楚，讓她誤會了自己想要發展下去，但卻從不再跟她聯絡了。
也許那時讓對方痛苦的等待了好一段時間吧，他想。
可當時的自己不知怎地就是無法明白說出口。
所以第二次，朋友又介紹了另一個女孩的時候。他也約了她吃了一頓飯，逛了一天街。
但其實在約完會之後，他心裡已經想找個機會婉拒對方了。
他想，如果確定自己的想法以後，至少不要再犯之前讓對方空等的錯誤了。
但這次的女孩反應要直接地多，直接的嚇了他一跳。
約完會的第二天，他看到她的MSN暱稱上寫著：獅子座的女生不喜歡曖昧的關係，喜歡就勇敢說出來。
看到對方這樣的表態，他只好當機立斷在第三天告訴她，我覺得我們並不適合。
然後，那女孩從隔天起就不曾再出現在他的MSN了。
她必然是生氣了，他想。
好像，怎麼做，總是會有人被傷害。
好像，怎麼猜，都不瞭解對方的想法。
原來，他跟不再接電話的她們都一樣。
原來，他跟她們逃避的方式都一樣。
所以這一次，他在MSN上又得不到她的回應，撥了手機卻沒人接聽的時候。
他知道，不用怪她。
這個世界，她跟她們都一樣；
其實，他跟她也沒甚麼兩樣。
而孤單，早就過了三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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