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瓶罐罐 油彩畫布 沂作品
我喜歡一天的起頭從咖啡與花草香氣開始……
照舊,我還是提著筆電推開「布蘭奇」的玻璃門,聞著熟悉的咖啡香,讓香氣在肺腑間衝撞著昨夜未寫完的詩句,又融和著清晨散步「凹仔底森林公園」,鼻尖殘留穗花旗盤角的花草味,小店裡賣咖啡和喝咖啡的人熟悉的臉孔,簡約的牆面掛著我那幅正在展出的「一叢小花蕊」油畫。我的早晨就在藝文小咖啡店展開,一間有濃濃咖啡氣息的小店,其實和窩在屋子角落的舊鞋一樣,是生活的一部分,咖啡店的老顧客和公園裡不期然相遇的鄰居有些重疊,有熟悉的暢然,這就是社區的緣份。
咖啡是常民生活的一部份,大文豪伏爾泰一天要喝四十杯咖啡,「讓自己時時清醒,好好思考如何與暴君和愚蠢抗戰到底」,法國現實主義作家巴爾札克號稱一生喝下三萬杯咖啡,有些藝文人士常用重咖啡撞擊文學靈感,中古時期咖啡最初的拓荒年代,是躲在小酒館喘息……我喜歡的咖啡故事,是美國獨立建國時,移民到北美洲的歐洲人為了抵制英國而不喝茶,改喝咖啡那種壯士豪情,為了獨立,連日常飲品都要爭一口氣,總覺得這比較貼近南台灣草莽的城市情感。
多年前,暫居在有大葉桃花心木飄落的彩虹公園旁,要尋找一個安靜吃早餐的小店,散步五百公尺內可以抵達,必須窗明几淨,因而發現「布蘭奇」,它的新世紀音樂與我相見歡,一杯45元的咖啡,一份48元的簡單可口早餐,適合清簡的文字工作者。
布蘭奇創立於1998年3月,「Brunch」早午餐,是英文 Breakfast與 Lunch 兩字的組合,那年,創店的史竹清四十歲出頭,從公務員退休而創業,算來是高雄最早起步的連鎖咖啡店,本土自創品牌的咖啡研磨店,鼎盛時期有近二十家分店,目前有九家分店,它吸引人的是平價的早午餐,室內型舒適用餐,不同於速食店使用紙杯,它使用瓷器杯盤,符合現代人的環保概念。
早晨七點多,用過健康蔬食早餐,我習慣打開筆電閱讀《自由電子報》,眼睛也順便觀察人們,剛吃過元氣早餐的阿伯,歪著頭打起瞌睡,整齊的紳士穿著,顯現出高雄迎風趕上的經濟發展。闔上電腦,我習慣去書報櫃拿《商業週刊》,順手抓一本《MUZIK》古典音樂雜誌。若是午后時間來店裡,我會點最愛的雞肉烤餅和柚香茶,與一群祖父母級的小學同學會的歡笑相撞,感受在城市中浸漫的社區文化。
2006年,我生命中第一本個人散文集《土地依然是花園》新書發表會選在布蘭奇和平店舉辦,新舊藝文朋友齊聚二樓,生態攝影展在一樓,第一次嘗試文學走入咖啡店,我開始愛上它溫馨的現代感,後來因為經常帶朋友去參觀攝影展,因此和咖啡店有了革命情感。
2009年,為了莫拉克水災,跟永平畫室幾位同學在和平店舉辦義賣油畫聯展,是不期然的一次展覽,沒想到卻為咖啡店增添了美麗的色彩,竟成了畫者與咖啡客間的溫柔對話。
2010年夏天,和平店陸續推出「女人,艷夏」,展出五個女人的油畫。美術東二店則是我的油畫個展「畫,不應該孤獨」,這家鄰近高美館的店裡,牆面設計頗適合展出畫作,它的設計出自高雄在地藝術家的巧思。
我從沒想過會和布蘭奇有這麼深的緣份,一切都是日積月累而來的人情味,常去的店,也許遺留著我尋常出沒覓食的氣息,或是在這裡寫詩和文章的靈感,人和店都有了記憶,即便有時搬回台南,經常返回高雄參加環保或文藝活動,布蘭奇仍然是我最常歇腳的咖啡店,尤其回店裡欣賞自己和朋友的油畫作品高高掛,有時帶藝文界朋友共賞,有時自己獨賞,滿足一下虛榮的成就感。
「我在想,還可以為顧客做些什麼?那就是晚餐,讓外食族有家常晚餐可以享用,所以我又想請社區媽媽來掌廚,讓空巢期的媽媽有新的舞台,剛開始嘗試。」
我喜歡「嘗試」這個字眼,代表在市場潮流中探索,史竹清談著他的想法,他仍然是多年前我所認識那位腦子裡經常有新奇點子湧現的男人,聽著他暢談社區咖啡文化夢想,我問他是否受到他的兄長,前「串門學苑」創辦人鄭德慶的影響,他不置可否。員工們喜歡史竹清開明的管理模式,管理權力的適度釋放,讓員工有成就感,在我眼裡,他是個貼心的朋友,從小有十個兄弟姊妹一起長大的愉快經驗,讓他喜歡結交各路豪傑,他很自然把員工和顧客當作朋友。
「經過十二年,我覺得你隨著你的顧客一起變老,你開始在替他們的晚年著想。」我說。
「也許是,不過我喜歡自在,我其實只是讓一切自在罷了。」史竹清的回答很謙遜。
我覺得和顧客一起變老,是很有人情味的事啊,是什麼緣故能讓咖啡客不間斷的回來?應該就是一種自在的感覺吧,讓上班族流連在布蘭奇,一杯咖啡,你想對著筆電發呆多久都請便,自在安然,音樂也輕柔得讓人想和姊妹淘在此安靜一下午,說說悄悄話。
有一天,史竹清宴請油畫聯展的女人午餐,地點選在「不老壽司」,他邊品嚐鮮嫩美味的比目魚燒炙握壽司,邊介紹年輕的女店長是他從前的員工,神情裡有一種義氣。我想這個賣咖啡的男人不自覺也縱身跳入咖啡香裡,那種為別人著想的貼心,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也成為「布蘭奇」咖啡的迷人香氣。無論經歷同業劇烈競爭或景氣低迷,他還是不斷變換咖啡清唱劇迎接市場新局,沿著他建立社區咖啡文化的舊路,像迎風鳴唱的小雲雀。
在街頭,我們經常在尋找一種新奇,也同時在尋找一些熟悉,一些驚喜,世間所有讓人想去嚐鮮的美食店何其多,讓你迷戀的小店卻屈指可數,但它都有一種濃情香氣,讓你的鼻尖一直尋著舊味回去,那就是小店親切熟悉的人情味覺……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