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是不是就不會再回來了呢。回來了;是不是又將離開呢。
所以,我總在假裝忘卻——曾經,我養過一條猛犬洛威名喚小燚;享歲不過四月。
六月中旬初日。它帶著滿腹憂傷僵硬地死去。
是不是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生離死別的傷感。
——火神紀。題記。
其實。我不曾想過會寫這樣的一篇文字。至少,我不想寫。
在寫這篇文字之前,其實我曾杜撰過許多的題目。比如說《住院記》、《離家記》、《歸來篇》、《成長記》、《相親記》、《育兒篇》、《看護記》、《遛彎記》、《廉頗老兮,尚能飯矣》……最後方才是《殤離記》。
我又想起了很多年前曾經寫過的那個故事。是否又應該叫《謁語記》呢。
朋友曾經送給我一串虎目石的念珠。然後游泳。忘形。念珠在海水裡遺失。問謁朋友澤,澤曰——遺之水,謂水族之福氣;遺之山,謂土族之緣分;不得,謂福緣之未至。
釋懷。並不是因為我真的能夠徹底地理解這條謁語。而因為失之不得,澤坦然;而吾之不肖,是執妄而不肯忘。
這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只是因為所發生的事都緣於我;並且都有關於得,有關於失。
誰又會在這個時候來告訴我。小燚的病痛,並且最終死寂;又是誰的福氣,又是誰的福緣未至。
我並不想帶有半點傷感。然而,關於某小燚的點點滴滴開始在很多時候某些相關的畫面裡浮現在我的眼前。於是;所有的《某記》以及《某篇》都不曾書寫,我直奔到了最後的這篇《殤離》。
我給它買的狗糧還在桌子上放著,玩具還在,毛刷子還在,乾洗的爽身粉也還在,甚至是本來應該帶著它去遛彎的牽引繩也依舊還在;只是,它卻不在了。我想把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拿去送人;只是,我還不願意。似乎,所有的這些東西只要還在,似乎它還會有一天會突然地回來,坐在我房門前搖著尾巴。在某個早晨的時候輕輕地吠叫讓我給它餵食。
我知道,這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被實現的假想。也許,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生離死別的傷感;所以,我假裝不知道,假裝忘卻。揣著一個莫須有的假想,祈盼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美好願望。
最近似乎挺像一個多事之秋前的初夏。爺爺腳折,母親也把手給摔成粉碎性骨折;然後,是小燚的殤離。命書上會不會給我批道——戊子年犯太歲,諸事不順;宜閉門而不待客,自省而枯瘦。
6斤大人說——桂林的大師告訴她,我今年不曾犯太歲。算命的大師說——今年我鴻運當頭。而所有的這一切,似乎跟我自己寫的命書相去甚遠。
如果在去年發生所有的這些事——也許,我會非常抓狂並且為每一件不那麼愉快的事尋找理由,尋找某些替罪的羔羊,然後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羔羊身上——然後,我把自己變成一個無辜者,站在一個受害者的角度開始不停地憤世嫉俗罵罵咧咧。
然而。去年的一切都挺順利。而所有的這些事,發生在今年。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虛長了一歲;所以我在試著釋懷,試著想想自己應該承擔著某些責任,試著不指責任何人任何事,試著坦蕩地接受已經降臨的所有一切。
如果這些真的可以被稱為成長;我想,我也許只能算是晚熟慢熱。
原來,在我想像裡永遠也不可能被自己平靜接受的所有一切真的突然都降臨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我可以如此平靜。不是因為我真的已經能夠承受起所有的這一切,而是因為如果我一味地逃之夭夭,最終我還是必須去承擔我所要承擔起的一切。
所謂福緣。不過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一味偏執罷了。當我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徹底地拋開之後,其實我已經不怎麼悲傷了。並不是因為我已經足夠地灑脫;而是因為除了拋開,其實我無計可施。也並不是因為我已經對所有的一切已經無動於衷;而是因為我知道,縱然再敏感的悲傷依舊也敵不過現實生活裡所應該有的殘酷而真實。
有什麼能比得上更生活能給帶我更真實的感觸呢。
我突然想;為什麼我那麼喜歡養犬呢。其實,是因為我知道,當我養了一條狗之後,那條狗終其一生所有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努力都只是為了討我的歡心。多純粹的情感。
我又突然想;為什麼我那麼喜歡寫字呢。其實,是因為我知道,當我寫完了一篇文字之後,每一個字最終都將打上我的鉻印,每一個讀過這些文字的人都將明白在某一個時刻裡那個最真實的自我。多純粹的徒勞。
我所想要的,是一種永遠也不會被背叛的純粹與真誠。是不是,曾經有過太多的失望以及對未來有著太多的擔憂,所以我必須往異類去尋找真摯的情感,所以我必須往虛妄的文字宮殿裡尋找我純粹的渴望。
殤離。只是,我突然不想悲傷。
殤離。只是,我突然不想憤怒。
殤離。只是,我突然很安靜很疲乏。
我留著一張小燚熟睡的相片。還有所有養狗用的器具。因為我不願意相信,原來小燚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原來它已經永遠也不會再回到這個也許並不曾給過它多少回憶的家門。我也許更願意相信,其實它在某個角落裡熟睡,然後在某一天會突然回來。
只是。我知道,它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天堂。會不會接收我,以及我所養過的每一條狗狗。如果會的話,等我死去的時候,我可以在天堂裡組起一個狗狗軍團,只要我一聲令下,它們會把我和6斤同學圍在中間。我很知足,而6斤同學會被所有被她定義的惡犬們嚇死。但是上了天堂就不會死,所以她將選擇暈厥,然後醒來繼續暈厥。
我不知道許多人們為什麼總是為了許多並不重要的事情鬱悶或者心情不好。也許我也曾這樣過來了;只是,現在的我似乎已經無法去體會那樣的情緒了。所以解釋了,為什麼剛剛因為6斤同學那雙10塊錢的絲襪被勾掉線而搶白了我一頓,而我居然沒跟她提起關於我家猛犬小燚的死寂。
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眼裡,不管我對小燚懷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不管我曾為小燚花費了多少金錢以及精力,但是這也許遠遠也比不上6斤同學的一雙10塊錢的絲襪破掉時帶給我的傷感。
是不是因為愛情。所以我喜歡那些耍著小脾氣的小6斤,喜歡那個嘟著嘴撒嬌的小6斤,喜歡那個天真純潔的小6斤,喜歡那個可以板著臉說著許多我也許連想也不願意去想的殘酷現實以教訓我那更天真的情緒波動的小6斤……
在我眼裡;她的哪怕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或者神情,似乎都要比我自己本身更重要得多。而很多時候,我慶倖我還有愛情。
6斤大人曾經說過,如果這些年不是因為她陪在我身邊,我也許一早就已經發瘋了。其實,如果不是因為6斤大人,也許她所預言的那一切真的可能就已經發生了。
比如現在。我可以把我的注意力從小燚之死轉移到她的絲襪上去。雖然這兩者似乎不怎麼成比例,雖說我的那條小小燚的身價可以當她幾百雙絲襪;然而,這種理性上的算術在我們兩個人的愛情裡是絕對行不通滴。
至少現在,我可以說——至少,我還有愛情。然後,我有一個安慰我的情人;她將跟我說——親愛的要節哀。而她也真的這樣跟我說——親愛的要節哀。
要離開的終究會離開。而不離開的終究會守在我身邊。是不是,我也就因此不必那麼傷感。
萬物,也許皆有其緣分與福氣。萬般強求,也許不如不求。所謂人力盡,而天命歸;奈何奈何。
殤離。離殤。天堂不遠。所以,地獄無路。
小燚同學。一路走好。
我不應該再苛求;不應該再偏執;也不想再指責。不再夢妄。也許,這是小燚在它短暫的生命裡所教給我的某些不可言傳的意會的。
2008-06-15;戊子年戊午五月丙戌十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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