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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中時浮世繪93年6冃30日



小標題:台灣男人去大陸工作是許多台灣老婆心頭的痛，那裡真是淘金的天堂還是美滿婚姻的墳墓？

她很熱。

近六十公斤的體重在這種酷暑，要她走上一段路去小學接二十幾位小朋友下課，的確是一件苦差事，下雨更慘，校門口亂成一團不說，她還必須在兩隻手臂上掛滿雨傘，讓那些沒帶到雨具的小朋友可以免於淋雨。

今天的她不知怎搞的，汗流得比平常還多，整件洋裝的後背簡直溼透了。她最近好像又胖了些，會是更年前期的症狀嗎？她邊走邊胡思亂想著。

老公要求去大陸工作

她的老公去大陸了，他和她講了很久，說不去就會沒飯吃，他一定得去大陸闖一闖才行。他本是染整師傅，台灣的工廠收的收、倒的倒，他起步晚，現處在坐四望五的尷尬時期，說進修，電腦他不懂，靠的是口傳師徒制學得染整技術。他是有心好好工作掙錢的，只是她的心，只要聽到「去大陸」三個字，便糾結在一起。大陸，對台灣的太太而言，那裡像是集所有最具將家庭摧毀的致命殺傷力於一身的、充滿負面感覺的地方。

終於還是成行了。他的再三保證和臨別前的溫言軟語，讓她感受到他的誠意，結婚十五年，和他撐起這個家，雖辛苦，倒也走過來了，房貸在年前終於還清，孩子上了國中，她也開始外出工作，在家附近找到一個安親班，帶低年級的孩子。

他今早的班機，昨晚，他倆幾乎一夜沒睡，各有心事。

談將來，他像興奮過頭似的滔滔不絕，第一次去對岸，他告訴她，我們的希望在大陸，他還替她編織了一個美夢，等他在大陸熟了，可以弄點生意做做，到時她帶著孩子過來掌管，孩子也可以在大陸就學，「將來，競爭力強的人都在中國，所以我們也是在替小孩舖路啊！」他說。

像得到母親的首肯 他走了

她不捨的抱著他，溫柔地要他好好照顧自己：「畢竟出門在外，一切小心為上」，他像得到母親首肯，終於能出去玩耍的孩子般，在她臉上親了又親，開心的對她說：「我就知道妳最好，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她摸摸臉頰，那一處處被他親吻過的痕跡在哪裡？怎麼消褪得如此迅速？站在校門口的她，不斷地用手帕在臉上揮呀揮，孩子們終於像衝出牢籠的野兔般向她奔了過來。

「胖老師！今天出什麼功課？」「每次都出一大堆給我們寫，我叫主任開除妳！」「老師幫我拿這個袋子，我手好痠！」小孩七嘴八舌，口沒遮攔，她一向沒威嚴，不論對誰都一樣，而這群孩子一點都不怕她，吃定了她的慈愛，她這陣子做得有點吃力，覺得自己好像很沒用，連二年級的孩子都駕馭不了……。

帶著孩子走過天橋，驕陽把雙臂曬得發燙，她心頭卻愈來愈涼，「老師，妳的臉好紅哦！」她的太陽穴像有東西不斷在跳動，腳步卻停不下來。

孩子的殘酷令人招架不住

下天橋時，一輛流動攤販的機車停放在那兒，路全塞住了，她上前去，想牽動它，卻使不上力，孩子像黃蜂般嗡嗡叫嚷的聲音圍繞著，在逼迫著她、催促著她。她有氣沒力的向這形貌猥瑣的攤販說：「請你把車子移開好嗎？」攤販冷冷的移開車子，後頭卻傳來一聲潑婦罵街的聲音說：「不會走另一邊啊！胖女人！」小朋友全笑開了，「哈哈哈，老師被罵胖女人，老師是胖女人……。」

眼前的一張張開口大笑的嘴，一雙雙發出冷光的眼睛，混合著殘暴的笑聲迴盪在天橋下，她像個被刑求的罪犯般，在眾目睽睽之下，要她認罪，要她低頭！

她忽然衝上前去，給那個女人清脆的兩大巴掌，然後使出全力把那部機車推倒，頭也不回地、昂首闊步的帶著那一列噤若寒蟬的隊伍走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