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金爺爺。印象中的爺爺待我很親切、慈祥。雖然他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對他的親情是比親生的爺爺還親。我和哥哥的名字也是爺爺取的。
對我們兩兄妹來說,他是我們的寶貝。還記得在我童年時,因為奶奶不准我們到福利社買東西吃,或是買汽水喝。我經常是跑去向爺爺撒嬌,請他給我錢,然後帶著我的戰利品去跟哥哥姊姊和弟弟炫燿,並且帶著他們到福利社買東西,再跑到爺爺住的地方吃吃喝喝的。
到了我讀小學的階段,每天放學回家,就跑去爺爺住的地方吃個點心,休息一下準備寫作業。
寫作業很辛苦吧?對別人來說或許是這樣,對我來說卻一點都不辛苦,反而很快樂。什麼呢?因為爺爺看到我,第一句話總是問我今天的作業是什麼,之後會先幫我看過題目再教我寫作業。
其實,他都會幫我唸答案,我只負責寫。就連作文也一樣,我總是先告訴他作文的題目,然後就跑去玩半個小時,等我回來就拿起紙筆,等爺爺一字一句的唸給我寫。國小六年的作業都是這樣完成的。
小時候的我有個牛脾氣,每當我的牛脾氣發作起來誰都不理,就連爸爸媽媽都一樣。為了這個媽媽很生氣,經常拿棍子要修理我。這個時候爺爺就會擋在我前面,不准媽媽打我。
以前的我經常和奶奶鬧脾氣,爺爺經常為了我和奶奶理論。理論的結果是爺爺氣到不吃飯。鄰居的婆婆們都說我不乖,經常讓爺爺為了我和奶奶吵架,氣得飯都不吃。當時總覺得我又沒做錯,為什麼要罵我;現在回想起來,我是真的做錯了。
在記憶中,爺爺會用他彎曲的雙手,把色紙折出一隻猩猩,只為了讓我開心。在國中階段,爸爸的事業因為經營不善而欠下許多債務,讓家中的經濟在一夕之間下滑;家中的開銷又很大,媽媽每天努力工作賺錢補貼家用。
二姑姑知道家中的經濟狀況,經常會拿東西給我們。正值叛逆期的我,雖然需要零用錢,但是家裏沒辦法常常給我。偏偏我的自尊心又很強,不喜歡別人的幫助。
爺爺看透了我的心理,為了要給我零用錢,還特地把我叫到山上和我溝通。他跟我說:「爺爺知道妳的自尊心很強,不想拿爺爺的錢;但是爸爸和媽媽都很辛苦,這是妳有看到的。爺爺想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我每個月給妳零用錢,如果錢不夠,妳再跟我說;如果錢有多,妳就存下來。大筆的爺爺沒辦法幫忙,少的還可以。」
從那之後,爺爺每個月都會拿零用錢給我。拿久了,就會不好意思;為了不拿零用錢,我只好選擇不去山上看爺爺。但是他每個月到郵局領錢的時候,都會拿錢給媽媽,請媽媽拿回家給我。
他跟媽媽說:「欣慈的自尊心很強,我也知道她為什麼不上來,我怕她錢不夠用,妳幫我拿給她。」
還記得在我高中快要畢業的時候,爺爺就中風了。因為我讀的是護理,畢業後要考護士執照,爺爺請護理部主任幫我補習。我白天照顧爺爺,晚上則到主任家補習;我一直都很有信心,我會考到護士執照讓爺爺開心的。
但人算不如天算,幸運之神並沒有眷顧我。還記得那天我和朋友出去吃飯,回到家看到桌上有一封考選部寄來的信。我開心的拆開來看,一心以為會考上的我,看了之後,走到房間和爸媽打了聲招呼,便拿著衣服走進浴室。
我聽到哥哥向爸爸媽媽說:「欣慈應該還沒看到她的考試成績,她如果知道沒考上,一定會哭的。趁她沒發現把那張成績單藏起來吧。」
沒錯,我是一邊洗澡一邊哭。洗完澡,我走到媽媽房間跟她說,成績單我看到了,我已經知道沒考上。家人一直安慰我說,差一分是因為老天爺還在考驗妳,下次妳就會考上的,沒關係。
這個消息傳得很快,大家看到我,都是安慰的話語,我都笑笑的跟他們說:放心啦,我會再努力的。
當我一路走到爺爺家的門口,在石階下站了好久,猶豫著是否要進去。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走進爺爺家。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我。而我很努力的告訴自己說實話,不准哭。當我跟爺爺說護士執照沒考上的時候,眼淚很不爭氣的流下來。爺爺一句責備的話也沒說,只是看著我,說:「爺爺不喜歡看妳哭,把眼淚擦一擦。」
聽完這句話,我的眼淚流得更厲害。爺爺只好等我哭完才跟我說:「沒考上沒關係,下次再考就好了。」但我心裏很清楚他的失望和心疼。
雖然執照沒考上,但我還是要唸書。我選擇讀夜間部,並且買了一台機車。爺爺知道我唸書需要用車,我也知道,他原本是想幫我買機車的,但是又怕傷到我的自尊心。
在這段期間,他很擔心我騎車的安全問題;課業、工作的問題。每次看到我總是千叮嚀萬叮嚀:車子慢慢騎,不要趕,安全第一,知道嗎?
仔細想一想,他疼我比親爺爺還要好,有什麼事都是他第一個幫我解決、幫我阻擋,就怕我吃虧上當受傷害,我好像一直是他的牽掛。
自從他中風以後,我經常為了他的飲食和奶奶起爭執;為了他不復健生他的氣,他生病我真的很擔心。
比起我擔心他,他更擔心我。但他總是跟我說:爺爺年紀大,過一天算一天,能吃的我就吃,不能吃的我就用吞的吞下去;奶奶煮飯也很辛苦,不必為了這種事跟她起爭執。
這時候我只會回他說:「我知道奶奶的辛苦,但我更清楚您的胃不好,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我不希望您的身體又出問題。聽我的,我知道怎麼做,大不了我等奶奶走後再幫您試試,這菜咬不咬的動。咬的動讓您吃,咬不動我再想辦法囉。安啦,交給我啦!」
雖然知道爺爺不願意這樣,但他可能不想讓我生氣和傷心,只好答應我了。一直到阿翁來了,我也是這樣教她。
我跟阿翁說,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很在乎公公的環境衛生、飲食和復健。我和阿翁就是從這個時候培養默契,每當爺爺跟她耍脾氣不做復健,或是飲食方面他都用吞的;或是奶奶惹他生氣,阿翁都會跟我說。
這時我就會跑去爺爺旁邊跟他撒撒嬌,並且帶點生氣加威脅的口氣跟他說:您要是再不乖乖聽阿翁的話,我會生氣喔!別以為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喔!我的消息可是很靈通的,我跟您說,再不聽話,下次要打您的屁股喔!知道嗎?這時候仍在生氣的爺爺都會回我一個微笑。
記得去年的除夕,奶奶提議要到二姑姑家圍爐。爸爸開車載爺爺和奶奶到二姑姑家。爺爺和奶奶看了很高興,尤其是爺爺更高興,因為哥哥準備去當兵了。
他吩咐奶奶拿出兩個金戒指,一個送給哥哥,一個送給弟弟。他跟哥哥說,當兵表示長大了,當完兵表示已經是成年人了。在軍中要服從長官,這個戒指是我送給你的成年禮,雖然沒多少錢,但意義重大。
他對即將要當兵的哥哥叮嚀完了,我們就繼續吃火鍋。當火鍋吃到一半,姊姊拿出紅包開始發,我們也一一的跟著發紅包。當天晚上我們還拍了幾張合照,爺爺很高興的說:趕快拍起來,我要給我弟弟看,我今年領了四個紅包。他還把紅包舉得高高的拍照,讓我們看得很開心。
過完年後的幾個月,我上山去,爺爺跟我說他要回大陸。那時候我還在唸書和上班,我就跟他說我也想去,可是我要唸書還要上班耶,等我放暑假的時候才去啦!這樣我就可以跟您去了。
我這一說,就拖到了今年十月份才去。這時候我因為上班比較忙,就不常上去了。爺爺就跟媽媽說:我十月份要回大陸,去年欣慈說要跟我一起回去。
媽媽回到家就跟我說:金阿伯十月份要回去大陸,妳有說要跟他一起回去喔?我說對呀!我是有這樣跟他說。下一秒我就問媽媽,我的工作怎麼辦?媽媽說:看妳要不要去啊!誰叫妳要先報名。
我就跟媽媽和爸爸商量,要不然我先把工作辭掉,等我去大陸回來再找。原本媽媽捨不得讓我去大陸,結果爸爸說,她想去,就讓她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
自從決定要去大陸,爸媽每天都是叮嚀我要注意安全,尤其是爺爺和奶奶要特別注意。
上到飛機,雖然暈機,但我始終很興奮。下了飛機出海關,我看到感人的一幕──因為好幾年沒見面的親人給爺爺一個擁抱、幫爺爺推輪椅,我清楚的看到爺爺在哭,我也在後面偷偷的擦眼淚。
之後爺爺看到我和叔公叔叔姑姑打招呼,一直到蘇州我和鄭成認識,雖然他沒說,但我知道爺爺很高興我和他的家人打成一片。
回到台灣,爺爺跟爸爸和媽媽說,鈺芬姑姑和鈺如姑姑很希望爺爺帶我回大陸的家,在大陸工作,在大陸落地生根。雖然目前還不可能,但我相信有一天一定會實現的。
最近我例行公事上去找爺爺,我跟他說:有一個很困難的工作,不知道該怎麼辦。許師伯和淑菁姊姊要我寫一篇大陸行的心得交給他們,但是這對我來說很困難耶!因為我從以前的作文都是您唸一個字,我寫一個字,要我獨立完成好難喔!
結果爺爺居然跟我說:妳找一天有空的時候上來,我唸一個字,妳寫一個字,我幫妳完成心得啦!
他一邊說一邊笑,讓我不禁又回起國小寫作業的時光。
親愛的爺爺,在這裡要跟您說感恩!我從您的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雖然您經常對我考試,而我都回答不出來,但是您說的話,我始終牢記在心裏;您對我的影響很深。雖然我很任性、很不聽話,但您始終都會包容、體諒我、了解我,謝謝您。
我深刻的體會到您對我的疼愛,今後我會更努力,努力的做到讓您不再擔心我,並且讓您感到驕傲!
2007.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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